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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往事_许开祯【完结】(98)

  “你家二爷?”孙六转身盯住老橛头,他为老橛头的麻木和无知感到好笑,不过他暂时不想笑,指住后院里的两排子库房说:“那里头是不是粮食?”

  “你咋知道?”老橛头对孙六的问话一点也不回避,老老实实回答那里头确实是粮食,不过他跟着qiáng调道:“没我家二爷的话,一颗也动不得。”

  “要是农会的弟兄们借去开灶呢?”孙六的目光里带着挑衅,不加掩饰就将目的说了出来。原来孙六一直嫌西沟的穷户不大积极,他们一开始对参加农会还抱以不错的热qíng,后来见整天就是捆啊斗的,没一点实际xing的东西,这热qíng便慢慢消褪了。有些人甚至白日里跟着凑热闹,天黑又贼手贼脚跑大户家,跟人家赔不是。孙六想如果不及时给他们的热qíng添把火,怕是这火再烧不了三、五月,青风峡又会回到原来的黑暗中去。因此他决定在西沟开灶,就是在他家的院子里支口大锅,让积极分子们天天来吃饭。白吃白喝的事,不愁没人gān。这样以来,西沟农协组长不用再争,就是他孙六的,就连农协,也会搬到他家。

  “六娃子,这可使不得。”

  说话的是被孙六一伙打睡梦中吵醒的水老大,他抢在管家老橛头打开库房之前,喊出了这句令人扫兴的话。

  人们的目光哗地聚过来。水老大有点不自在,不过他很快镇静下来:“看啥哩,不认得还是咋,我是万忠台的水老大,这青石岭,有我一半哩。”

  “这么说,你也是这院的半个东家了?”孙六暗笑着问,他最见不得这些不识眼色的人。我孙六现在是谁?不是过去那个夹皮袋捞棍的六娃子了,是青风峡的农会骨gān,是一心想推翻旧世界的人!

  水老大像模像样地点点头,同时学弟弟水二爷那样唤管家老橛头侍候他抽烟。

  “捆起来!”孙六猛就给怒了,当下一挥手,就有一同来的人掏出随身带的绳子,几下就将水老大给捆了。

  我不敢捆老二,还不敢捆你老大?孙六心里恨着,转身命令管家老橛头开门,他要亲自装粮食。

  等水二爷闻讯打岭上赶来时,孙六一伙人的马车已满载着粮食,到了大糙滩深处。“土匪,简直是土匪!”水二爷要撵,拾粮和英英将他拽住:“爹,听我一句劝,孙六这人,惹不得。”

  孙六公然抢走粮食的举动深深刺痛了水二爷,这天的黑饭他没吃,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院门口,他在等张营长回来,他要亲口问问张营长,你给我保的平安在哪里?

  第三节

  张营长真是矛盾得很。chūn末到仲夏的这段时日,张营长被更重要的事qíng缠着,明着,他要不停地在凉州城和古làng县之间来回奔波,马家兵接管凉州后,对留守在凉州的国民军零散部队一律采取收编政策,个别不想被收编的,抢在收编前跑回去找原来的队伍,也有弃了枪返回老家种地的。张营长既不能逃走也不能回家种田,只能硬着头皮让马家兵当后娘养的使唤。开chūn之后,古làng县的马鸿逵把他叫去,安当给他一个特殊任务,要他带上原来的几个人还有收编过来的几股力量,去横山一带打土匪。马鸿逵说的土匪正是疙瘩五他们,马鸿逵进驻古làng时曾跟疙瘩五jiāo过一次手,差点让疙瘩五的人要掉命,他发誓上任的头件事就是把疙瘩五灭掉。张营长领命后,连夜找县长孔杰玺商量对策,迫于无奈,县长孔杰玺通知疙瘩五,让他们暂停一切活动,分散在横山一带听候指令。过后,张营长又找到司徒雪儿,发泄了一通心中的不满,眼下惟一能跟马家兵较劲儿的,就剩了司徒雪儿。可这女人自打仇家远丢下她返回西安后,人就变成了一片树叶,再也担当不起什么使命,整日里躲在学诚书院,把拂面而来的chūn风硬说成横扫一切的秋风,把绵软细密的chūn雨硬当成满天飞扬的落雪,样子跟傻了没什么区别。

  暗中,张营长还有另一档子事要做。张营长的确是打入国民军内部的中共地下党骨gān分子,他目前的职务是古làng县委委员,受孔杰玺领导。按照上级指示,要借马家兵jiāo接的空,迅速建立一支地下武装,解放古làng乃至凉州的战役即将打响,国民党在这个时候换上兵qiáng马壮的马家兵统管大半个西北,目的就是想借马家兵的力量阻止红军西进的步伐,因此从内部扼制敌人就显得十分重要。除了现成的疙瘩五这股力量,张营长把目标瞄向那些跟他一样接受马家兵整编的零散队伍上,这项工作做起来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bào露,那将对凉州和古làng的地下组织带来毁灭xing的打击。还好,工夫不负有心人,眼下张营长的地下武装已悄悄壮大起来。

  让张营长头疼的不是马家兵,而恰恰是自己人。仇家远领导的huáng羊在这个chūn季的确gān了许多事,农会掀起的风bào也迅速点燃了古làng的革命烈火。但是,他们错误地将斗争方向引到跟大户富户的斗争上,使得成立农会的意义有了根本xing的变化。农会的目的不是对着那些大户富户,而是发动广大群众,跟国民党反动派做坚决斗争。为这事,张营长跟仇家远发生过激烈争吵,但仇家远根本听不进去。也不知为什么,重回凉州的仇家远显得比以前更加自负,自负中又透着一股急躁,像是急于要gān出什么。这可不是仇家远的xing格啊,张营长觉得,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仇家远应该变得更加沉稳,应该更能看到斗争的艰巨xing与复杂程度,可偏是,仇家远把复杂xing忽略了,他还无不得意地冲张营长说:“不让他们得点好处,他们能跟着你gān?”

  得点好处,难道革命仅仅是得点好处?还有,靠小恩小惠发动起来的这些人,能成为革命的中坚力量?

  张营长摇摇头,他感觉仇家远已偏离了方向。

  一听孙六带人抢走了粮食,张营长愤怒了,大嗓门一扯:“跟我走!”院里留守的兵娃哗啦啦背起枪,跟上他就往西沟去。路上有个兵娃担忧地说:“营长,我们跟农会斗,会不会吃亏?”张营长bào躁地说:“就那个二杆子孙六,他能算农会?今儿个他要不把粮食乖乖送回来,老子敲烂他的头!”

  等到了孙六家,张营长几个却看见另一番景致。一人高的篱笆墙围起的小院里,黑压压挤满了人,细一看,全是这阵子跟上孙六闹事的。只见他们个个摩拳擦掌,仿佛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孙六更是喜形于色,跟人们chuī嘘他如何把水老二捆起来,这个在西沟人眼里充满神奇色彩的青石岭牧场主,到了孙六嘴里,就成了一个豆腐包,不但乖乖把粮食装在了车上,还差点跪下求他孙六。说的人唾沫横飞,听的人两眼发直,谁也不认为孙六是在太阳底下撒大谎,因为一车粮食就是最好的见证。心急者已在孙六院里支了口大锅,吆喝着看热闹的人快去拾柴禾,说打今儿起,沟里就不用再家家户户冒烟了,吃饭时只管夹着碗来,分享革命果实。

  张营长等孙六说完,才挤进去:“你是孙六?”

  孙六楞了一下,旁边的人抢着说:“他是我们的农会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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