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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舰队玛雅征服史_马伯庸【完结】(7)

  “那么生火的痕迹在哪里?”

  “他们的主食是水果和生菜。”

  “那么你告诉我……”攸侯喜指挥官看起来似乎放弃了,“他们和猴子之间有什么区别?”

  “我至少知道一点区别,玛雅人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斥侯显然在前几天的侦察中将玛雅人的生活习惯调查的一清二楚。

  攸侯喜指挥官再度环顾四周,他没找到任何“房子”。在他开口询问之前,那些在灌木孔xué里乘凉的士兵们忽然发出了尖叫,几乎每一个孔xué里最里面的士兵都发现树dòng的尽头还躲藏着人。

  现场的秩序立刻大乱,孔xué里的士兵要往外冲,外面的士兵要往里钻,还有外围不了解qíng况的士兵以为午餐终于送到了,纷纷摘下自己的青铜头盔反过来,等着装饭。

  面对着混乱不堪的局势,攸侯喜指挥官当机立断拔出短剑,猛地刺了野驴一刀。野驴突然吃这一下,痛得大声嘶鸣起来。驴鸣高达六千赫兹的频率振dàng在一瞬间压制住了所有人,刀剑矛戈“当啷”掉了一地,因为大家都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局势的攸侯喜指挥官策马,不,策驴驱开所有孔xué外面的士兵,从身边的树上扯下一根藤蔓缠在野叫驴嘴上,让它安静。紧接着他下了驴,大声命令孔xué里的士兵把所有可疑的人都揪出来。

  抓捕过程没持续多久,士兵们从大约二十几个孔xué内揪出了约两百人。这两百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从人口比例来看应该属于一个自然群落。从人种上判断,他们的肤色也是huáng色,圆顶颅骨,与殷商人有几分相似。不过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赤luǒ着身体,只有少数几个人用质地不明的植物纤维围住脖子,任由其他部位luǒ露。

  令殷商士兵惊讶的是,这两百名男女老少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就是用双手捂住眼睛,身体瑟瑟发抖。

  当时攸侯喜指挥官还并不了解玛雅人的消极实证哲学,他只是觉得古怪,于是就向随军的公共关系专家求助。

  公共关系理论认为,无论是哪里的人类,都有着心理上共同的消极xing,他们拒绝面对现实,并借此获得不可靠的安全感。唯一的区别在于,在有些地区,这种特xing是隐xing的,而且是个人行为;在其他一些地区则是显xing的,甚至上升为一种普遍的生活态度,玛雅文明显然属于是后者。

  当然,这是在殷商公共关系专家搜集到的样本数量足够多后才得出的结论,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当时在纳海姆部落,专家给攸侯喜指挥官的回答仅仅是:“他们很害怕。”

  攸侯喜指挥官命令把俘虏里所有年纪比较大的男xing,还有脖子上缠着植物纤维的人都带到自己面前。根据经验,老者在未开化部落中往往是居于决策者的地位。至于那些脖子上缠植物纤维的人,如果放在殷商,这就是最低级的奴隶装束,但在玛雅部落他们应该是贵族或者有钱人,因为别人都光着身子。

  审讯工作进展得很不顺利,那些俘虏都拒绝把手从眼睛上放下来。攸侯喜指挥官不得不使用不仁道的方式,叫人qiáng行掰开俘虏们的手指,并用小木棍把眼皮支起来。

  这些俘虏恢复视力以后的第一个反应是号啕大哭,并趴在地上打滚。这可以理解,当一个人发现自己连逃避现实都无法做到,那么他的人生可以说真的是失败到家了。

  不耐烦的士兵抽出剑横在吵闹的俘虏脖子上,让他们安静。这些玛雅人感觉到了脖子上一丝威胁的凉意,他们无法再度闭上眼睛来论证这威胁不存在,只得乖乖地闭上了嘴。

  接下来的问题是语言。

  根据对玛雅古文明遗迹的发掘成果,玛雅文明确实存在文字。这些方块象形文字全部都镌刻在玛雅金字塔的墙壁上,呈现出一个个方块形,书写方式复杂无比,以至于有人坚持认为那些只是装饰用花纹。

  玛雅人在文学上表现出了惊人的耐心,他们都是些印象派的写实主义者。对于每一个文字都jīng雕细磨,力求完美而优雅地展现在世人面前。如果一个玛雅人想记载下“负载”,他们就细致地勾勒出一位饱经风霜的母亲和她背上的两个孩子,并且加上光影以及远方贫瘠土地的透视效果;如果他想表达“这块岩石很重”,就会动员几十个玛雅人花上一百多个工作日把那块石头拖到墙壁前,用植物根jīng制成的墨汁拓下岩石的轮廓,然后杀掉其中一些劳工,把他们的尸骸镶嵌在石影四周。

  这种一丝不苟的态度使得玛雅文化的发展节奏非常缓慢,但同时也抑止了玛雅文明群落内部的战争——玛雅的国王们经常发现撰写一份宣战书所耗费的人力,甚至比参与战争的人还多。以经济学的眼光来看,这显然是件极其不划算的事qíng。

  学术界至今仍旧无法完美地破译玛雅文,因为相比起玛雅文字的艺术感,玛雅语法的体系十分奔放:它的整个语法规则呈现出一种语言学意义上的布朗运动,无论是元辅音字母、时态变化还是主谓句式结构都保持着鲜明的随机特xing,这些语言基本语素有如过狂欢节的西班牙人一样,在整个句子中疯狂地跳跃、摆动,直到让整个结构支离破碎,表现出极为狂热的非线xing衍she振dàng,这让混沌学者爱不释手。

  更可怕的是,玛雅文字的语法规则按照太阳历而变动,太阳历一共有十八个月,换言之,还要将上述语法的混乱程度再乘以十八。二战期间美国军方曾使用这种文字作为明文电码,成功地摧毁了数个日军破译站,里面的破译人员全都疯了。

  因此,有些学者推论说,玛雅人最重要的职业也许是语法教师,唯有他们才能完全摸透玛雅文语法的古怪结构,从而顺畅地与太阳神和羽蛇神jiāo流(注:天晓得)。这些语法教师最终形成了祭司阶层。

  令人们迷惑不解的是,除了整齐划一地刻在金字塔上的文字以外,他们没有在其他任何玛雅遗迹中找到哪怕只言片语的文字痕迹。学术界普遍认为这是玛雅语法教师阶层企图垄断知识的结果,而一些墨西哥爱国者则宣称,这说明玛雅人早在公元前就发明了无纸办公。

  攸侯喜指挥官是一个富有逆向思维的聪明人,他并没有被这个困难所难住。他想到了一个天才的构想:既然无法用玛雅文与俘虏沟通,那么就教他们说甲骨文。

  当欧洲的白人传教士第一次踏上非洲的土地时,他们也同样对当地语言茫然无知。于是传教士们就用圣经教非洲人说拉丁语和法语,然后教他们如何用标准的花体字签土地让渡书。攸侯喜指挥官只不过把这种手段有预见xing地提前使用了一千五百年。

  两百名俘虏被押回了营地。攸侯喜指挥官下令给他们每一个人都配备一名公共关系专家、三名饶舌的士兵和尽可能多的鹦鹉,这些人的任务就是日夜不停地在俘虏耳边说话,对俘虏实行甲骨文疲劳轰炸。很快所有的人类教师都疲惫不堪,于是不得不全部改用鹦鹉来继续。

  这一狂bào填鸭式的qiáng制学习策略持续了两个月,两百名俘虏中有一百人经受不住饶舌打击而死去,另外有九十七人因陷入疯狂状态而被淘汰,然后被猎人们带走当作捕猎野shòu的诱饵。讽刺的是,玛雅男xing人显然在这方面比玛雅女xing的承受能力差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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