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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蜘蛛猴_村上春树【完结】(4)

  “你还不明白?”炸面圈化的恋人开口了,“我们人这一存在的中心是无,什么也没有,是零。你怎么硬是不好好看清这个空白呢?为什么光看周边部分呢?”

  为什么?发问的应该是我,为什么炸面圈化的人的看法只能如此偏激呢?

  但不管怎样,我就这么同恋人分手了。两年前的事了。去年chūn天,这回妹妹又突如其来地炸面圈化了。从上智大学毕业,在日本航空公司工作没几天,就在出差地札幌的一家宾馆大厅里突然化作了炸面圈。母亲闷在家里日复一日哭泣不止。

  我有时给妹妹打电话,问道“还好?”

  “哥哥你还不明白?”炸面圈化的妹妹说:“我们人这一存在的中心……”

  「Antithese①」

  去年九月声称去婆罗洲捕捉Antithese之后便再无音讯的伯父终于寄来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的图案倒无足为奇,无非高架式民居加椰子树。只是,我这位伯父是有名的懒笔头,现在居然有信来,光这点就令人吃惊不少。

  “万分遗憾,时下即使这里也找不到算得上大家伙的Antithese了。”伯父写道。字有些颤抖是因为在独木舟上写的关系。“土著人说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八米长的Antithese了。上个月我捕到的全长不过五米二五,显然是中等个头。但照他们的说法,这甚至算是‘奇迹’了。简直哭笑不得。至于减少的原因,有人说是火山灰减少造成的,有人说地热变化的缘故,究竟如何不得而知。看这qíng形,大约最迟六月底要返回日本。”

  我房间里挂有一张伯父的旧照片---他让土著人抬着十二米半长的Antithese,自己摆姿势站在前头。伯父发现这庞然大物是在一九六六年,已有正式记录说这是六十年代捕到的最大个头儿。当时正是伯父作为捕Antithses手gān得最来劲儿的时候,从照片上也可以充分感受到他的踌躇满志。对于捕Antithese手来说,那是不妨被称为“大航海时代”的幸福岁月。

  我们已经很难在法国餐馆里见到那活生生光鲜鲜的Antithese了,那就像用网球拍接天外陨石一样难。当然,Antithese现在也时不时出现在菜单上,但那全是印度产的gān巴巴索然无味的小Antithese,而且无疑是冷冻货,我伯父若看见这样的菜谱,估计他当场就会三下两下撕个稀巴烂。他的口头禅是“大Antithese,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

  (①Antithese,德语,意为“对偶”、“对照”。)

  ++ ++ ++ ++

  「鳗鱼」

  笠原May往我家打来电话是凌晨三点半,不用说,我正酣然大睡---正同鳗鱼和胶靴一起一头钻进天鹅绒般喧腾腾暖乎乎的睡沼中贪婪地吞食短暂而又实实在在的幸福果。这当儿电话打了进来。

  叮铃铃,叮铃铃。

  首先幸福果消失,继而鳗鱼和胶靴消失,最后泥沼消失,唯我剩下来,惟独三十七岁的,、每喝必醉的、不大招人喜爱的我赫然剩下。到底是谁有这权利,胆敢把鳗鱼和胶靴从我身旁抢走呢?

  叮铃铃,叮铃铃。

  “喂喂,”笠原May呼叫,“喂喂。”

  “是我,喂喂。”我应道。

  “我是笠原May。半夜了,对不起。问题是蚂蚁又出动了,在厨房旁边的柱子上筑了个窝---从浴室被赶出来的这帮家伙今晚到这边筑窝来了。是的,全线转移,连圆滚滚白花花的婴儿模样的也搬来了。可不得了!所以嘛,快把喷雾器拿来。深更半夜的是不好意思,可窝实在讨厌蚂蚁了。这你知道的吧?”

  窝在黑暗中拼命摇头。笠原究竟是谁?把鳗鱼从头脑中夺走的笠原May到底是什么人?

  窝把这个疑问朝笠原May掷去。

  “啊,抱歉抱歉,像是打错了。”笠原May像真是满怀歉意似的说道,“瞧窝,给蚂蚁闹得昏头昏脑,毕竟蚂蚁是倾巢而出了。对不起。”

  笠原挂断电话,窝随之放下听筒。蚂蚁在世界某处迁居移巢,笠原May向某人求助。

  我叹口气蒙上被子,闭起眼睛,重新在睡沼中寻觅那些友好的鳗鱼们。

  ++ ++ ++ ++

  「高山典子和我的xingyù」

  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我曾同为数不少的女xing并肩行走,但尚未发现比高山典子(二十五岁)行速更快的女xing。她简直像在说自己“刚刚加完油”似的,轻轻松松地前后甩着双臂大步前行,样子甚是得意。稍离开一点看去,行走中的她活像加了一对透明翅膀的豉虫,走得流畅快捷,如雨过天晴的阳光一般乐不可支。

  刚同她并肩行走时(我们从gān驮谷小学前面开始,一直同行道青山一丁目),她的行速之快令我大为震惊,以至窝猜想此人怕是不乐意同我在一起,为了尽快摆脱窝才快得如此异乎寻常的。或者,她是企图通过疾速行进来多少挫退窝的xingyù亦未可知(不过窝对高山典子未曾动过xingyù,因此有效与否难以判断)。

  得知她得疾速并无他意而仅仅是因为她喜欢健步如飞,已是几个月后的事了。我在初冬的四谷站前发现她独自在混乱的人群中行走,而当时的她,仍然是以堪称蛮横的惊人快速,在这姑且以东京之名称呼的地表上,从甲处移往乙处。她右手紧握挎包皮带,听凭双;排扣风衣的下摆迎风飘舞,雄赳赳地挺胸行进。

  我往那边跨进五六步,刚要打招呼,不料她已远远离去,使得我活像《旅qíng》最后一幕中的罗萨诺·布拉慈一样傻愣愣地被丢在四谷站前。不过我还是非常高兴,因为我知道高山典子并未误解我的xingyù。

  ++ ++ ++ ++

  「章鱼」

  渡边升给我寄来一张画有章鱼的明信片。在章鱼画下面,他用那一贯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了这么两句:

  “听说小女日前在地铁中多蒙关照,十分感谢。过几天去吃章鱼吧!”

  我看得吃了一惊,因为我外出旅行了一段时间,差不多两个月没乘地铁了,记忆中根本不曾关照过渡边升的女儿,何况我连他有女儿这点都不知晓,大约是把别人错当成我了。

  不过吃章鱼倒不坏。

  我给渡边升回信,明信片上画了个斑鸠,下面写道:

  “谢谢日前寄来的明信片。章鱼不坏,去吃就是。请月底再联系。“

  然而,足足过了一个月,渡边升也没来联系。想必他又把此事忘个jīng光了。这一个月里,我馋章鱼馋得不行,因为想道反正要和渡边升一起去吃,一直按兵未动,而现在却空等了一场。

  就在我开始忘记章鱼和渡边升的时候,他又来了一次明信片。这回画的是翻车鱼,下面有这样几行字:

  “前几天的章鱼真够味道。小生也总算吃到了地地道道的章鱼,只是对您那天表明的想法略有异议。作为有一个花季女儿的父亲,无论如何都难以赞同您的xing价值观。过几天边吃火锅边慢慢聊好了。”

  得得,我暗暗叫苦。渡边升又张冠李戴了。

  「虫洼老人的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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