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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舞!舞!_村上春树【完结】(42)

  五反田坐在戴眼镜的女孩儿身边,向她小声说着什么,对方不时嗤嗤直笑。不一会,雍容华贵的女孩儿轻轻偎依着我的肩膀,拉起我的手。她身上发出一股妙不可言的香味儿,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我不由再次觉得像是参加同窗会,对方仿佛在对我嘤嘤低语:那时候不好说出口,其实我真的喜欢你,为什么你不跟我约会呢——一场男孩儿的梦,无尽的遐想。我搂住她的肩。她默默闭起眼睛,用鼻尖在我耳下探来探去,随后吻在我的脖颈上,柔柔地吸了一口。等我注意时,五反田和另一个女孩儿已经不见,大概是到卧室里去了。她问我能否把灯调暗一点,我便关掉壁灯,只留一盏小型台灯。再注意一听,唱片已经换成鲍勃·迪伦唱的《一切都已过去,可怜的宝贝儿》。

  “给我慢慢脱掉。”她在我耳畔低声说道。于是我为她轻手轻脚地脱去毛衣、裙子、衬衫、长统袜。我条件反she地想把脱去的东西整齐叠好,但转念一想无此必要,旋即作罢。她也为我脱衣服:阿尔玛尼领带、深蓝色牛仔裤、半袖衫,然后在我面前立起只剩得圆鼓鼓的小rǔ罩和三角裤的luǒ体,笑盈盈地问道:

  “怎样?”

  “好极了!”我说。她有一个十分好看的身子。匀称动人,充满活力,通体光洁,富有xing感。

  “怎么个好法?”她问,“说得具体些。要是说得确切,我让你美美地快活一番。”

  “使我想起过去,想起高中时代。”我老老实实地说。

  她不可思议似的眯起眼睛,笑吟吟地看着我说:“你这人,挺独特的。”

  “答得差劲儿吧?”

  “正相反。”说罢,来到我身旁。我放松身体,任由她处置。

  “不坏吧?”她在我耳边悄声问道。

  “不坏。”我说。

  那动作像美好的音乐一样抚慰心灵,按摩ròu体,麻痹对时间的感觉。其中所有的只是高度浓缩的柔qíng蜜意,只是空间与时间浑然一体的谐调,只是一定形式下的尽善尽美的信息传导,而且是从经费里报销。“不坏。”——我说。鲍勃·迪伦在唱着什么。唱什么来着?《大雨将至》!我轻轻地搂过她,她顺从地钻进我的怀里。一边欣赏迪伦一边用经费搂抱雍容华贵的少女,这在我总觉得有点非同寻常,在令人怀念的六十年代不可能想到如此做法。

  这不过是一种图像,我想,只要一按开关就会全部消失。一种轻松的xing场面,一种刺激xing感的科隆香水味儿,一种柔软肌肤的感触和炽热的喘息。

  她问我舞什么文弄什么墨,我把工作的内容大致讲了一遍。她说好像没什么意思。我说这要看写什么,并说我gān的是所谓文化扫雪工。她说她gān的是官能扫雪工。接着笑着提议:两人再来一次扫雪。我们便又在地毯上云雨一番。这次做得十分简单而缓慢。但无论采取怎样简单的形式,她都晓得如何能使我快活。她为什么会知道呢?我很纳闷。

  之后,两人并排躺在又长又宽的浴糟里,我开始向她探听喜喜的事。

  “喜喜,”她说,“好熟悉的名字,你认识喜喜?”

  我点点头。

  她像孩子似的噘起嘴唇,喟然叹息一声:“她已经不见了,突然失踪了。我们俩,相当要好来着,时常一起出去买东西、喝酒。可她竟不辞而别,一下子无影无踪,在一两个月前。当然,这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gān我们这行的,用不着提jiāo什么辞职申请,不乐意gān悄悄离开就是,只是她的离去叫人遗憾,我同她很合得来。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不是当女童子军。你和喜喜睡过?”

  “过去一起生活来着,大约4年前。”

  “4年前?”她微微笑道,“好像很久很久以前。4年前我还是个乖乖听话的女高中生呢!”

  “不能想法见上喜喜一面?”我问。

  “难呐!真的不晓得她去了哪里。刚才说过,只是失踪不见了,就像被墙壁吸进去似的。什么线索也没有,想找怕也没法找到。咦,你至今还喜欢喜喜?”

  我在水中缓缓舒展四肢,仰望天花板。我至今还喜欢喜喜不成?

  “说不清楚。不过想见她倒与这个无关,只是非要见她不可。我总是觉得喜喜想要见我,总是在梦里见到她。”

  “奇怪,”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也时常梦见喜喜。”

  “什么梦?”

  她没有回答,只是沉思似的莞尔一笑。她说想要喝酒,我们便返回客厅,坐在地板上听音乐、喝酒。她靠在我的胸前,我搂着她赤luǒ的臂膀。五反田和那个女孩儿大概睡了,一次也没从里边出来。

  “嗳,也许你不信,我觉得现在和你这样很开心,真的。这跟应付事务呀逢场做戏什么的不相gān,开心就是开心,不骗你。肯信吗?”她说。

  “信。”我说,“我现在也开心得很,轻松得很,就像开同窗会似的。”

  “你是有点特别!”

  “喜喜的事,”我说,“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住所、真名……”

  她慢慢摇了摇头:“我们之间,几乎不谈这个。大家的名字都是随便取的,比如喜喜,我叫咪咪,另外那个女孩儿叫玛咪,都是两个字。至于个人生活,互相都不知道,也不打听,出于礼节。除非对方主动提起。大家关系很好,一团和气,搭伴儿出去游玩。但这不是现实,不是。根本不晓得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我是咪咪,她是喜喜。我们没有现实生活,怎么说呢,有的只是一种幻觉,空中飘浮的幻觉,轻飘飘的。名字无非是幻觉的代号。所以我们尽可能尊重对方的幻觉。这个,你可明白?”

  “明白。”我说。

  “客人中也有同qíng我们的,其实大可不必。我们做这事不仅仅为了赚钱,此时此刻对我们也是一种快乐。俱乐部实行严格的会员制,客人品质可靠,并且都会使我们享受到快乐,我们也沉浸在愉快的幻觉中。”

  “快乐的扫雪工。”

  “对,快乐的扫雪工。”说着,她在我胸部吻了一口。

  “咪咪,”我说,“过去我真认识一个叫咪咪的女孩儿,出生在北海道一个农家,在我事务所旁边一家牙科医院当传达员来着。大伙都管她叫山羊咪咪。长得有点黑,又瘦,倒是个好孩子。”

  “山羊咪咪。”她重复道,“你的名字?”

  “黑熊扑通。”

  “简直是童话。”她说,“妙极!山羊咪咪和黑熊扑通。”

  “真是童话。”我也说道。

  “吻我!”咪咪说,我便抱过她吻着。一个痛快淋漓的吻,一个撩人qíng思的吻。随后我们又喝了不知几杯对汽水的白兰地,听警察乐队的唱片。警察乐队——又一个俗不可耐的乐队名称。何苦叫什么警察乐队呢?我正想着,咪咪已经在我怀里甜甜地睡过去了。睡梦之中的咪咪,看起来并不显得雍容华贵,而更像一个常可见到的多愁善感的普通少女。于是我又想起同窗会。时针已过4时,周围万籁俱寂。山羊咪咪与黑熊扑通。纯粹的幻觉。用经费报销的童话。警察乐队。又一个奇妙的一天。看似连接而未连接,顺线摸去,俄尔应声中断。我同五反田谈了许多,甚至开始对他怀有某种好感。同山羊咪咪萍水相逢,并云雨一番,一时欢愉无限。我成了黑熊扑通。官能扫雪工。但仍飘零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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