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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羊冒险记_[日]村上春树【完结】(13)

  “不诸世事。”我自我辩护道。

  “说是右翼,却又不是右翼,或者说甚至右翼都不是。”

  “越发莫名其妙!”

  “说真的,任何人都不晓得他在想什么。既不出著作集,也不当众讲演。采访

  和摄影也概不接受。 甚至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得而知。5年前一个月刊记者刚要报

  道他参与的一起非法贷款事件,马上就给搞掉了。”

  “相当详细嘛!”

  “和那个记者间接认识。”

  我拿打火机点燃烟,“那个记者现在gān什么?”

  “调到营业部,从早到晚整理传票。传播媒介那种地方意外狭小,无非为了杀

  一儆百,就像非洲土著人部落的大门口挂着骨骸。”

  “有道理。”

  “但关于他战前简历,一定程度上还是清楚的。1913年生于北海道,小学毕业

  后来到东京,职业换来换去,结果换成了右翼。估计进过一次监狱,从监狱出来转

  去满洲,同关东军参谋们打得火热,创建了谍报方面的机构。机构具体qíng况不大清

  楚。从这时开始他一跃成了谜一样的人物。传说他从事贩毒,恐怕实有其事。在中

  国大陆兴风作làng之后,在苏军出兵前两周乘驱逐舰返回本土,连同多得搬不过来的

  金银财宝一起。”

  “怎么说呢,时机真是绝妙!”

  “实际上这个人就是善于捕捉时机,熟知进攻火候和撤退火候。眼力也非同一

  般。 他也作为A级战犯给占领军逮了起来,不料审查不了了之,没有起诉。理由说

  是有病,但这里边不清不楚。估计同美军之间做了什么jiāo易——麦克阿瑟眼睛盯在

  中国大陆。”

  同伴又一次从笔盘抽出圆珠笔,夹在指尖团团转动。

  “从巢鸭出来后,他把藏在什么地方的财宝分成两份,一份整个收买了保守党

  一个派系,另一份收买了广告业。那可还是人们认为广告业不过散发几张传单的时

  代哟!”

  “应该说有先见之明吧。不过所藏资产上面没什么风声?”

  “行了吧,你!人家可是全部收买了保守党一个派系的!”

  “那倒是。”我说。

  “总之他用那笔钱控制了政党和广告,这个构架现在也原封不动。他所以不登

  台亮相,是因为没有登台的必要。只要控制了广告业和执政党,基本没有办不成的

  事。控制广告业是怎么回事你可明白?”

  “不明白。”

  “控制了广告业,就差不多等于控制了出版和广播电视。没有广告就不存在出

  版和广播电视,同没有水的水族馆是一回事。你眼睛看到的qíng报的百分之九十五都

  是用金钱买下并经过挑选的。”

  “我本不明白,”我说,“那个人物掌握了qíng报业,至此我明白了。可是他为

  什么对生命保险公司的PR刊物都能行使权力呢?那不是没通过大型代理店的直接合

  同么?”

  同伴清清嗓子,喝了口已彻底温吞的剩麦茶。“股票!那家伙的资金来源是股

  票——cao纵、包买、垄断股票,没有别的。他的qíng报机关为此收集qíng报,由他分析

  取舍。而分流给传播媒介的只是其中极小一部分,其余都被先生留为己用。当然也

  gān类似威胁恐吓的勾当——尽管不直接下手。威胁不起作用时,qíng报就捅给政治家

  以便坐收渔翁之利。”

  “就是说任何公司都有一两个痛处喽?”

  “哪个公司都不希望股东大会上出现炸弹式发言。所以他所提出的人家基本还

  是听的。也就是说,先生稳坐在政治家、qíng报业、股票这三位一体之上。因此我想

  你不难明白,对他来说,捏死一本PR杂志和把我们搞成失业者,比剥熟jī蛋皮还来

  得容易。”

  “唔,”我说,“问题是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什么对一张北海道风景照耿耿于怀

  呢?”

  “问得妙!”其实同伴并未露出如何感动的神qíng,“我也正要这么问你。”

  我们一时默然。

  “对了,你怎么知道事qíng是关于羊的?”同伴问,“怎么回事?在我不知道的

  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檐下一个无名小卒摇纺车来着。”

  “不能说得明确点?”

  “第六感觉。”

  “得得!”同伴喟叹一声,“反正最新qíng报有两个——打电话从刚才提到的那

  个月刊记者口里听来的——一个是先生患了中风什么的永远卧chuáng不起,不过还未得

  到正式确认;另一个是那个来客的,他是先生的第一秘书,负责组织日常的运作,

  即所谓第二号人物。日侨第二代,来自斯坦福,已在先生手下gān了12年。人固然莫

  名其妙,但脑袋像好使得不得了。知道的就这么多。”

  “谢谢!”

  “谢什么。”同伴看也不看我地说。

  只消他酒不喝过头,任凭怎么看都比我地道得多亲切纯真得多想法有条理得多。

  但迟早他要酩酊大醉。想到这点我很难过。大多数比我地道的人都先于我报销。

  同伴走出房间后,我从抽屉找出他的威士忌一个人喝着。

  4.数羊

  我们甚至可以偶然在大地上漫无目标地彷徨,恰如某种带翅的植物种子被倏忽

  而至的chūn风chuī走。

  但与此同时,也可以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偶然xing。业已发生的事显然已经发生,

  尚未发生的事无疑还未发生。亦即,我们乃是被身后的“一切”和眼前的“零”夹

  在中间的瞬间存在,既无偶然xing,又无可能xing。

  其实这两种见解并无多大差异,它类似(正如大多数对立见解那样)有两个不

  同叫法的同一盘菜。

  这是比喻。

  对于PR刊物凹版画页上刊登的羊照片,以观点(a)观之属于偶然,从观点(b)

  来看则不是偶然。

  (a) 我为PR刊物凹版画页物色了一张合适的照片。我桌子抽屉里偶然放有一

  张羊照片。于是我使用了这张照片。和平世界中和平的偶然。

  (b) 羊照片始终在桌子抽屉里等着我。即便不用在那个刊物的画页上,迟早

  也将用在别的什么上面。

  想来,这个公式有可能适用于我此前人生的所有断面。若再训练一下,说不定

  我可以用右手cao纵(a)式人生,左手可以驾驭(b)式人生。不过也罢,怎么都无

  所谓。同油炸面圈的圆孔是一回事。将那个孔视为空白也罢视为存在也罢,归根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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