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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羊冒险记_[日]村上春树【完结】(52)

  像拿在手心一样清晰可见。鸟群和云流jiāo叉似的从头顶向北移去。

  当我们花很长时间来到建筑物跟前时,雨已经淅淅沥沥飘零下来。房子比从远

  处看时大得多,也旧得多。白漆犹如疱痂似的到处卷起剥落。剥落部分经过长期风

  chuī雨打已经变黑。漆剥落到如此地步,恐怕必须把旧漆全部除掉才能重涂。而想到

  那番麻烦,虽然与已无关我都觉得厌倦。无人住的房子势必变朽。这座别墅显然已

  经越过了可以挽回的临界点。

  同房子的破旧形成对照的是树木。树木一个劲儿猛长,宛如电影《瑞士的鲁滨

  逊》中的树屋一样把建筑物团团围在中间。由于长期没有剪枝,树枝只管横七竖八

  舒展开来。

  考虑那条山路的危险,我很难想象出在40年前的过去羊博士是怎样把建房材料

  运到这地方来的。恐怕把所有体力和钱财都投进了这里。想到闷在札幌那家宾馆二

  楼黑麻麻的房间里的羊博士,我很有些不忍。假如作为一种类型存在一种所谓得不

  到回报的人生,那么羊博士就是个例证。我站在冷雨中仰视建筑物。

  同在远处看时一样,根本感觉不到有人活动的气氛。窄窄高高的上下两扇窗外

  侧套的木百叶窗沾了厚厚一层细小的沙尘。雨使沙尘以奇妙的形状固定下来,上面

  落下新沙尘后,新雨又同样把它固定住。

  房门齐眉高处开一个14厘米见方的玻璃窗,内侧挡着窗帘。球形钢门拉手的fèng

  隙也挤满了沙尘,手一碰,啪啪啦啦掉了下来。门拉手虽如老年人的槽牙晃晃dàngdàng,

  门却拉不开。三块橡木板拼成的旧门远比看上去结实。试着用拳头敲了几次,当然

  没有回音,只有手痛。巨大的米储树枝在头上随风摇曳,发出沙山崩塌般的声响。

  我按管理员教的去摸信箱底。钥匙悬在内侧一个挂钩上。是老样式的钥匙,手

  摸部位已经白白的了。

  “钥匙总放在这地方不危险吗?”她问。

  “没有人专门跑到这里偷东西又扛回去的。”我说。

  钥匙近乎不自然地同锁孔正相吻合。 钥匙在我手中“咕噜” 打了个转,随着

  “咔嗤”一声令人快意的响动,门锁开了。

  由于百叶窗长期关闭,房间黑暗得不正常,好半天眼睛才适应过来。

  房间很大。很大,很静,一股老仓房味儿。小时候闻过的味儿。旧家具和弃置

  不用的地毯坐垫之类酿出往昔时光的味儿。我伸手关上门,风声立时消失。

  “你好!”我试着大声叫道,“没有人吗?”

  当然叫也没用,不可能有人。只有壁炉旁边的挂钟“嗑嗑”刻录着时间。

  我脑袋混乱了几秒。黑暗中时间前后颠倒,几个场所重合在一起,几乎令人窒

  息的感qíng记忆如沙般崩溃。但这只是一瞬之间。睁开眼睛,一切恢复正常,眼前惟

  有异常呆滞的灰色空间壅塞四周。

  “不要紧?”她担心地问。

  “没什么。”我说,“进去再说吧。”

  在她寻找电灯开关的时间里,我在幽暗中细看挂钟。挂钟是由三条细链吊起三

  根花管来上发条的。三根砣管都已下落得不能再下,但挂钟仍拼出最后气力运转不

  已。从细链长度来看,砣管落到下面大约需一周时间。就是说一周前有人在这里给

  钟上过发条。

  我把三根花管上到顶端,然后坐在沙发上伸开腿。沙发很旧,看样子战前即已

  使用,但坐起来满舒服,不软不硬,与身体浑然一体。有一股人手心那样的气味儿。

  过了一会,随着“咔”一声低音,电灯亮了,女友从厨房出来。她手脚麻利地

  这里那里检查完客厅后,在长沙发坐下来吸薄荷烟。我也吸薄荷烟。同她jiāo往以来,

  我也一点点喜欢上了薄荷烟。

  “看qíng形你的朋友准备在这里过冬。”她说,“大致看了下厨房,燃料食品足

  够过一冬的。简直成了超级商场。”

  “可本人不在。”

  “去二楼看看。”

  我们登上厨房横头的楼梯。楼梯中途一下子转成不可思议的角度。上到二楼,

  空气好像差了一层。

  “头有点儿痛。”她说。

  “很痛?”

  “不,不怕的,别介意。已经习惯了。”

  二楼有3个卧室。 夹一道走廊,左边是个大房间,右边是两个小房间。我们逐

  个打开3个房间的门。 哪个都只有最低限度的家具,空dàngdàng暗幽幽的。大房间里有

  张双人chuáng和一个地橱。chuáng只是空架子。一股僵死的时间气味。

  仅有里头的小房间残留着人的气息。chuáng拾掇得整整齐齐,枕头略为留有凹坑,

  纯蓝色的睡衣叠放在枕旁。chuáng头柜放一盏古色古香的台灯,旁边扣着一本书,康拉

  德的小说。

  chuáng旁有个橡木做的结结实实的衣柜。抽屉中整齐塞满男人用的毛衣、衬衫、长

  裤、袜子和内衣。尽管有的擦损了有的开线了,但东西地道。其中几件有印象。是

  鼠的。37号衬衫和73腰围的裤子,没错儿。

  靠窗摆着近来不易见到的式样简练的旧桌旧椅。桌子抽屉装着廉价的自来水笔

  和三瓶备用墨水,还有写信用品,信纸全是白的。第二格里有吃了一半的罐装止咳

  糖和零零碎碎的小东西。第三格是空的。没有日记没有手册,什么也没有。多余之

  物看来全给他归在一起处理掉了。一切整理得过于井然有序,这使我有些不快。手

  指在桌面一划,指尖沾了白灰上去。灰不太大,同样不过一周时间。

  我把上下两扇窗推一扇上去,打开百叶窗。掠过糙地的风增加了qiáng度,乌云流

  得更低了。糙场犹如痛苦翻滚的活物在风中扭着身子。远处有自桦,有山,同照片

  毫无二致,只是没有羊。

  我们下楼,又坐在沙发上。挂钟响了一阵子前奏,打响12点。我们沉默到最后

  一响消失在空气中。

  “往下什么打算?”她问。

  “好像只有等待,”我说,“一个星期前鼠还在这里,东西也都剩着,肯定回

  来。”

  “不过要是那之前下起雪来,我们可就得在这过冬了,况且你那一个月期限也

  要过期。”

  如她所言。

  “你耳朵没感觉到什么?”

  “没有。一张开耳朵就脑袋疼。”

  “那,就在这慢慢等鼠回来好了。”

  总之此外没其他办法。

  她在厨房煮咖啡的时间里,我在宽敞的客厅里转了一圈,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

  墙壁正中有个地地道道的壁炉。没有最近用过的痕迹,但已做好用的准备,想用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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