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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转木马鏖战记_村上春树【完结】(3)

  嵌入其中的我们的人生这一运行系统,但这一系统同时也规定了我们自身。这同旋转木马极

  其相似,无非以同一速度在同一地方兜圈子而已。哪里也到达不了,既下不来又换不成。谁

  也超不过谁,谁也不被谁超过。然而我们又在这旋转木马上针对假设的敌手进行着你死我活

  的鏖战。

  事实这种东西之所以有时候看上去有欠自然,原因大约就在这里。我们称为意志的某种

  内在力量的绝大部分,在其发生之时即已失却,而我们却不承认这点。于是其空白给我们人

  生的种种相位带来了奇妙的、不自然的扭曲。

  至少我这样认为。

  旋转木马鏖战记

  背带短裤

  背带短裤

  几年前一个夏天,我打算写本类似随笔系列的作品。那以前我从未动过写这类文章的念

  头。假如她不提起那件事——问我这样的事可否成为小说素材——我或许不会写这本书。在

  这个意义上,是她擦燃了火柴。

  但,从她擦燃火柴到火烧到我身上,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我身上的导火线中有一种距

  离十分之长,有时长得甚至超过我本身的行动规范和感qíng的平均寿命。这样,即使火勉qiáng烧

  到我身上,也可能早已寻不出任何意味了。不过,这次起火总算控制在所限的时间内,结果

  我写了这篇文章。

  向我说起那件事的是妻过去的同学。学生时代她同我妻子并不怎么要好,只是三十岁过

  后在一个意外场合突然碰在一起,才开始jiāo往密切的。我每每觉得对丈夫来说,再没有比妻

  的朋友更为奇妙的存在了。尽管如此,第一次见面之后,我就对她有了某种好感。作为女

  xing,她长得相当高大,无论个头还是块头都可同我分庭抗礼。职业是电子琴教师,但工作以

  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游泳、打网球和滑雪,所以肌ròu结实,总晒得那么漂亮。她对各种体育

  运动的热qíng几乎可以用发疯一词来形容。每个休息日,她跑完步便去附近的温水游泳池游一

  阵子,下午打两三个钟头网球,甚至还做有氧运动。我也算是相当喜欢运动的,但跟她比起

  来,无论质还是量都望尘莫及。

  不过,在这方面发疯决不意味她对各种各样的事物都表现出病态的、狭隘的、以至攻击

  xing的态度。相反,她基本上xing格温和,感qíng上也不qiáng加于人,只不过她的ròu体(大概是附于

  ròu体的jīng神)如彗星般不间断地希求剧烈运动。

  不知是否由于这个缘故,她至今仍然独身。当然——因为她虽说躯体多少大些,但长相

  也还算好看——谈过几次恋爱,也给人求过婚,她本身也动过心思。然而一到真要结婚的阶

  段,其中必定出现意想不到的障碍,致使婚事告chuī。

  “运气不好。”妻说。

  “是啊。”我也同意。

  但我又不完全同意妻的意见。诚然,人生的某一部分或许受制于命运,或许命运会如斑

  斑驳驳的yīn影染暗我们的人生地表。可是纵使如此,如果其中仍有意志存在——仍有足以跑

  二十公里和游三十公里的顽qiáng意志存在的话,我想大多数的风波都可以用临时爬梯来解决。

  依我的猜想,她所以不结婚,恐怕是由于她并不诚心希望结婚。一句话,结婚那东西没包括

  在她的能量彗星的范围内,至少未全部包括。

  这样,她继续当电子琴教师,有时间便致力于体育运动,定期谈多舛的恋爱。

  大学二年级时父母离异,那以后她一直一个人租房生活。

  “是母亲把父亲甩了的。”一天她告诉我,“因为短裤的事。”

  “短裤?”我吃惊地反问。

  “事qíng很怪,”她说,“由于太怪太离谱了,几乎没跟人提起。不过你写小说,说不定

  有点用处。想听?”

  非常想听,我说。

  那个下雨的周日午后她来我家时,妻出门买东西去了。她比预定时间早来两个小时。

  “对不起,”她道歉说,“定好的网球下雨泡汤了,时间就多了出来。一个人在家又无

  聊,就想早点过来。不妨碍你?”

  有什么好妨碍的,我说。我也正无心做事,把猫抱在膝头一个人呆呆地看录像机里的电

  影。我把她让进来,在厨房做了咖啡端上。两人边喝咖啡边看《大白鲨》(注:以食人鲨为

  主人公的美国电影名。)的最后二十分钟。当然,两人以前就都已看过几遍,看得并不特别

  认真,不过因暂且需看点什么才看罢了。

  但电影的“结束”字样打出后妻也没回来,我便和她闲谈了一会。我们谈鲨鱼,谈海,

  谈游泳。谈完妻仍未返回。前面也说过,我对她的印象绝对不坏,但两个人单独面对面jiāo谈

  一个小时,我们之间的共同话题显然不够充足。她终究是妻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

  正当我为此感到困窘并考虑是不是再看一部电影的时候,她突然讲起她父母离婚的事。

  我不大明白她为何突如其来地(至少我看不出游泳同其父母离婚之间有明显关联)搬出这样

  的话题,也许个中有什么缘由。

  “准确称呼不叫短裤,”她接着道,“准确说来叫背带短裤。知道背带短裤吗?”

  “就是德国人常穿的那种半大短裤吧?上边有背带的。”我说。

  “对。父亲希望得到这么一件礼物,得到背带短裤。作为那个年代的人,我父亲个子算

  是相当高大的,体型正好适合穿那种短裤,所以才希望得到。我倒觉得背带短裤不大适合日

  本人穿,不过人各有好。”

  为弄清来龙去脉,我问她父亲是在什么qíng况下托谁作为礼物给买背带短裤的。

  “抱歉,我说话总是颠三倒四。哪里不明白,只管问好了。”她说。

  不客气的,我说。

  “母亲的妹妹那时住在德国,请母亲去玩。母亲德语一窍不通,又没出国旅行过,但因

  长期当英语老师,她很想去外国看上一次,加上已好久好久没见过我那个姨母了,便向父亲

  提议请十天假两人一起去德国。可是父亲由于工作关系怎么也请不下来假,结果母亲一人去

  了德国。”

  “当时你父亲托你母亲买背带短裤来着?”

  “嗯,是的。”她说,“母亲问他要什么礼物,他说要背带短裤。”

  是这样,我说。

  据她介绍,那时她父母关系比较融洽,至少已不再半夜里高声争吵或父亲几天生气不回

  家了,而父亲有外遇的时候那种qíng况是有过几次的。

  “他那人xing格不错,工作也能gān,只是男女关系上不很检点。”她语气平淡,像在说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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