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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_张恨水【完结】(20)

  约摸一小时后,那宋会计果然随着蓝小姐之后,到了寄宿舍来。蓝田玉 先把他安顿在会客室里,然后再引了丁古云出迎,从中介绍一番。丁古云见 这位宋先生三十上下年纪,穿了一身漂亮西服,脚上踏的皮鞋,不因走乡间 的路径,减了乌亮之色,便料着他有钱而好整齐。他怎么会和蓝小姐认识的 呢?随着就发生了这样第二个感想。那宋先生当丁古云到大学去演讲的时 候,已经看见过他的。早已承认他是位学问道德都很高尚的人。这时彼此诚 恳的握着手。他先笑道:“我有点事要来麻烦丁先生一下了。”丁古云道: “读书人现在都穷,谁也想找点办法救穷。我只要帮得到忙的话,一定帮忙。” 蓝田玉笑道:“宋先生的太太,和我在中学里读书,我们很要好。”宋会计 笑着点头道:“不然,我们是不烦劳丁先生的。也是内人说,蓝小姐现时在 丁先生手下帮助工作,借着蓝小姐的面子,或许可以请帮点忙。”丁古云正 在凝神一下,要想怎样答复他的话。蓝田玉笑道:“丁先生,我们请宋先生 到你工作室里去谈谈吧。”丁宋两位立刻都发生了一分会心的微笑。同时站 起身来,宋会计到丁古云工作室里,见茶几和桌子上陈列了许多作品,还有 小纸条,写作格言式的标语。在肃然起敬之余,心里同时想着,这位丁先生 是一位埋头苦gān的艺术家。要他合伙作生意,那是一件qiáng人所难的事了。丁 古云将他引到靠桌两张椅子边对面坐下,然后微微正了颜色,向他笑道:“宋 先生的意思,蓝小姐已经对我说过了。只是对于生意经,我是个百分之百的 外行,恐怕办不好,反误了宋先生的事。”宋会计笑道:“说起来这事很简 单,就是欠缺有人在海口上来往;若有便人来往,在香港买了东西,带到了 重庆,就等于赚了钱。”蓝田玉两手反在身后,反靠了窗子站定面向着里。 她笑道:“就是这一点,丁先生也不容易办到吧。他是一位十足的老夫子, 不肯和人锱铢计较的讲价钱。好在我也有这个机会,要跟着去,我可以代宋 先生在香港采买。”宋先生笑道:“不,不应当说代为采买,我们是希望蓝 小姐和我们合股。”蓝田玉道:“丁先生刚才就和我说了,若是几千块钱的 事,可以顺便带些东西来,款子一上了万数,他觉得空口无凭,必须要订一 张合同。好在丁先生是为了公事出境,在公事上,他必须回到重庆来jiāo代的, 纵然不拿出什么jiāo给宋先生,宋先生也相信得过。只是一张白纸上面盖一个 图章的东西,应该jiāo给宋先生。”宋会计呵呵了一声,表示着很吃惊的样子, 然后站起抱拳连拱两下。笑道:“言重言重,教育界哪个不知道丁先生!丁 先生的名字,就是一张合同,哪里还用得着去另写。”蓝田玉笑道:“丁先 生听到没有?宋先生倒是比我们自己还放心。”丁古云道:“虽然宋先生是 相信得过我的,但我们总应当自尽我们份内的责任,我们总要在书面上提供 一种保证。”那宋会计听了这话,心里更觉是安慰,便在衣袋里掏出一个旧 铜烟匣子来。打开时,却在里面取出一张支票,双手递jiāo丁古云,笑道:“这 是四万元法币,本来开港币的支票也可以,可是蓝小姐说,丁先生还有大批 公家款子要买外汇,并拢在一处,买起来也并不费什么事,所以我就开了法 币了。”丁古云还没有说话,蓝田玉便cha嘴道:“这都是不成问题的小节。 今天上午,宋先生是来不及回校的了,我请宋先生吃饭。”宋会计道:“我 有许多事托重丁先生,岂有一个小东道也不作的道理吗?”蓝田玉道:“不 管是哪个请吧,十二点钟的时候,我们准在街上那家万利馆子里相见。”宋 会计笑道:“蓝小姐果然设想的周到,便是吃顿饭,也要讨个吉利的口气。” 蓝田玉笑道:“自然,作生意靠彩头好无用。可是有好彩头,心里究竟安慰 些。”她二人一问一答,简直没有丁古云说话的机会,只有坐在一边微微笑 着。宋会计觉得这或者不妥,而且在丁老夫子面前,始终说着生意经的话, 也有些不识时务。因之特意称呼了一声丁先生,将蓝小姐的话锋撇开,然后 与丁古云谈着些教育界的事qíng。敷衍了二三十分钟,方才告辞。丁古云送了 客回头,见蓝田玉在自己卧室里清理着由城里带来的东西,口里唱着英文歌。 便悄悄走进房来,背手闲看着蓝田玉的后影,不住的发着微笑。可是她正清 理着那些大小纸包,陆续向旅行袋里塞了进去,她专心作事,并没有理会到 身后有人。丁古云缓缓走近她身边,她还是不自觉,便伸手轻轻拍了她两下 肩膀,低声笑道:“一切进行顺利,都依着你办了,你还有什么话说?”蓝 小姐虽被人暗暗的拍着肩膀,她并不惊恐,泰然不动的站着,微微的侧了颈 脖子,把眼珠在睫毛里向他一转,并不言语,依然站着去清理她的纸盒纸袋。 丁古云见她这样子,心房虽有些跳dàng,可是越发的有勇气了,将手摸着蓝小 姐的小辫,低声笑道:“你看,为了你的要求,我生平所不愿作的事,我全 都作了。”蓝小姐倒并不理会他的话。正打开了一纸袋子甜咸花生米,钳着 向嘴里送了去。顺便她又抓了一把花生米,托在白中透红的手心里,半回转 身来,递给他道:“你买的,你自己不尝几粒?”丁古云将两手伸出来捧住, 笑道:“我自己吃,还费这么大的劲带回做什么?我想到你住在乡下无聊, 又没有什么消遣的书可看,所以我多带些香口的东西给你吃。”蓝田玉道: “你在乡下,我不无聊,你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那就无聊了。”丁古云 笑道:“我不在乡下,寄宿舍里这些个朋友,也还可和你谈谈呀。”蓝田玉 道:他们和我说不拢来。我的脾气,只有你知道。所以我说话起来,只有和 你对劲。”丁古云笑道:真的吗?握握手,握握手。”说着,伸出一只巴掌 来,蓝小姐一点也不犹豫,就伸出白嫩的手来和他握着,同时向他瞟了一眼, 笑道:“恭祝你一切进行顺利。”

  第十五章  割须弃袍

  蓝小姐这句话是双关的。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皮一撩眼珠很快的一 转,向丁古云微笑着,丁古云还握住她的手未放呢,向她笑道:“你说这话 是真吗?”蓝小姐很快的缩回她的手,向前快走了两步,站在窗户边,但她 的脸,朝里而不朝外,只向丁古云望了一眼,没说什么,淡淡的一笑。丁古 云因她今天特地提到有些像她的爸爸,心里着实不安。自己就联想到这一部 长胡子,站在这妙龄女郎一处总有些不称。所以当蓝小姐望了自己的时候, 自己就立刻感觉到她是为什么望了自己。而又不愿听了她不快的表示,扫了 彼此的兴。立刻就笑道:“我正有一句话要征求你的同意,还不曾说出来。 就是我想到这种老夫子的样子,走到香港去,也许有点不适宜。我想换一套 西装,你看怎么样?”蓝田玉笑道:“人家都是由香港穿了西装进来,你倒 要穿了西装出去。”丁古云道:“虽然如此,可是为了和你在一处走路免得 太相形见绌起见,我早一日改装,给你早一日……”他说到这里,颇觉下面 这个说明,不容易措词,便只管把话音来拖长了。搭讪着伸手摸了两摸胡子。 回头看着旁边桌子上,立了一面大镜子,看看那镜子里的影子,道貌岸然的, 和面前这个摩登少女,对比一下,实在不调合。便将手轻轻一拍腰部道:“我 决计改造一下。”蓝田玉瞅了他一眼,微笑道:“这话怎么说?”丁古云道: “你看,现在我们中华民族,在全面搏斗的期间,我们应当有朝气。纵然是 个中年人是个老年人,也应当做出一番少年的气象出来。充量的说,我也不 过是个中年人,倒弄成这种老年人的样子。这样老气横秋的,过于欠缺奋斗 jīng神,所以我要从新改造一下。我这番意见,你总不至于反对吧?”蓝田玉 笑道:“都是你自己的事。”丁古云向她走近了两步,微笑道:“虽然是我 的事,我也愿意征求你的意见。”蓝田玉笑道:“得啦。够贫的了,老讨论 这种事作什么?我先回去一趟,回头我们到街上见吧。”说着,举步就要向 外走。丁古云站着门边,将去路拦住了,连道:“不要忙,不要忙,我还有 话和你说。”蓝田玉倒不抢走出去,低声笑道:“你看,你回来之后,除了 见客,就是和我谈着话,寄宿舍里这些个人,你全没有和他们谈过一句话, 王美今是你合作的人,你应当把在莫先生那里接洽qíng形,也告诉他一点,我 们这私人的事,什么时候都好谈,你忙着些什么。你得罪了人,可别把这责 任都推在我身上。”她说着这话时,左手提了旅行袋,右手将丁古云轻轻一 推,噗嗤一笑扭着头出去了,当她抢步出去的时候,衣服和头发上,落下一 阵残脂剩粉香,这一种香气,让人嗅到后,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意味,他站 在这里,简直是呆了。这样总有五分钟之久,自己微笑了一笑,点了两点头, 自言自语的道:“她的意思,确是很好,确是很好。”于是依了她的话,走 到王美今屋子里去,坐着和他闲谈。王美今听他说到莫先生能给予他一种巨 款,便道:“那很好呀!在这乡下的糙屋子里蹩扭久了,到花花世界里去陶 醉一两个月,调剂调剂这枯燥的生活。可是你把这位如意门生放到哪里呢?” 丁古云道:“你说的是蓝小姐,她已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她是一个绝对 能够自立的女子,哪里她不能安身,我想她或者还住在这里吧?这里有许多 先生可以照料她。你不也是她的老师吗?”王美今坐在他对面椅子上,很惊 讶的站了起来,因道:“什么?她还住在这里吗?你回来之后,她在你屋子 里很久,就是商量这个问题?”丁古云手摸着胡子,笑道:“我也只是略略 和她谈及,还没有具体的办法,我倒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你有认识的 拍卖行没有呢?”王美今道:“你还要回来的呀。你打算把衣物都拿去寄售 卖掉吗?”丁古云笑道:“我不是卖出,我是要买进。我想这次到香港去, 不是为着我个人的私事,多少要带一点外jiāo人物气派。我想改穿了西装出去, 免得这样老夫子打扮,一下飞机,就给予香港人士一个不良的印象。”王美 今听说蓝小姐要留在这里,刚才心里所发生的一种疑问,就去了一大半。这 时丁古云说是要买西装,他倒觉得这意见也非完全无理,因笑道:“也许这 是受了蓝小姐的劝告吧?你怎么会把你这件道袍肯牺牲的呢?”说着,牵了 一牵他的长袍衣襟。丁古云道:“我向来虽是个自奉俭仆的人,可是遇到礼 节所必需用的钱,我没有省过一文。正是国奢则示之以俭,国俭则示之以礼。 你别以为我改穿西装,是一种大变更,这理由很简单;假如我们是个青年, 被征当兵,能够不穿军装吗?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孔夫子还微服而过宋。我 虽然改装,还不是化妆,孔夫子都肯做的事我还不能做吗?”丁古云说了这 一串理由,虽没有说是否受着蓝小姐的劝告,可是王美今却也无可再为驳斥。 因笑道:“何必要到拍卖商店去买。朋友路上卖旧货的通融一套,可以省了 一笔用费,我路上正有两位老友,从美国回来的,他们都有不合身材的西服 出让;不但料子式样都好,而且没有旧。人家在美国吃的又白又胖。回来三 四年周身瘦去了一个边沿,很好的西装肥大的看不得。原来旧西服,小偷都 不光顾的,现在拍卖行里大批的征求西装,他为什么不去换几个钱用。可是 为了面子关系,又不愿亲自送到拍卖行里去卖,也不愿四处托朋友找主顾。 若是有人以qíng商的姿态,请他相让一套西装,那是他最合适不过的事了,为 什么不gān呢?”丁古云笑道:“有这样的事,那好极了,就怕衣服相差太远。” 王美今道:“有两个朋友的衣服可以通融,我都去拿了来,让你试一试。据 我的理想,那总有一套合适。”正说着,陈东圃也进来闲谈来了,王美今代 说了丁古云要易服到香港去,而蓝小姐又不去的事。陈东圃道:“这是没法 子的事,非如此办不可。记得我初到香港的时候,穿着一套长衣,香港人一 见,当面就说我是由上海来的。不用说,背后就要说一声外江佬。到处都不 免引着人家欺生。我箱子里虽有一套哗叽中山服,我不敢穿。因为在香港, 旅馆里茶房,酒饭馆里伙计,都穿的是这一类的衣服,我忍受到一个星期, 没有再忍下去,只好买了一套西服穿了。”丁古云皱了眉道:“就是为这原 故,我踌躇了不敢去。”陈东圃笑道:“也许另外还有原因。”丁古云听说, 也就忍不住笑了。手抚了长胡子道:“蓝小姐住在这里,还怕这些老前辈, 不会照应着她吗?她最醉心你的事,你可以指点指点她了。”陈东圃笑得合 不拢嘴来。因道:“蓝小姐这种聪明人,那这有什么不是一说就会。可是她 并没有和我提过这事。”丁古云笑道:“她怕碰你的钉子。”陈东圃原是坐 着的,听了这话,突然站了起来,拍了手道:“哪里有这话!哪里有这话! 这件事,你放一万个心,在你回来以前,我决计将她教会。”丁古云道:“那 么我由香港带些东西回来谢你。”陈东圃道:“那倒用不着。蓝小姐烧得好 小菜,做两样菜大家解解饥吧。”于是大家都笑了。这样一来,丁古云之易 服问题,已得着两个朋友的拥护,自是心宽若gān了。到了吃早饭的时候蓝田 玉也在同桌,闲谈中提到这件事,两桌人没有什么人反对这事的。只是仰天 在隔席向丁古云笑道:“丁翁,你现在也不能反对我们穿西装了吧?我们穿 西装,固然为着便利,有时确也实bī处此。我们哪里有许多钱,既穿西服, 又穿长衣?所以我们gān脆就改穿了西服。”丁古云笑道:“虽然如此,假如 我不到香港去,我依然会反对穿西装的。”仰天笑道:“你要穿西装,我想 多少还受了蓝小姐一点影响吧?”蓝田玉在这边桌上,头一撇,微笑道:“这 不gān我事。丁先生穿了西装上香港,和我们在重庆的人什么相gān?”仰天道: “什么?蓝小姐不去吗?”蓝田玉点头笑道:“我想去啊!可是谁借钱给我 买飞机票子呢?”仰天道:“我仿佛听到人说你也去。可是我就想着,这旅 费怎么样筹划?还不光是一张飞机票子而已。那么,你不能跟着丁翁学雕塑 了。打算怎样消遣?”王美今和她同桌,坐在下首,她向着他把嘴一努,笑 道:“罗!我跟他学画。”陈东圃坐在仰天桌上,她又反伸了筷子,将筷子 头点了他道:“我跟他学筝。他这种态度以学生加之先生,当然是一种失礼。” 可是王美今和陈东圃的感觉,恰恰异是,都有一种由心田里发出的愉快。同 时,脸上发现出微笑。仰天笑道:“蓝小姐将来要造成一个全能艺术家。索 xing再演两回话剧好不好?”夏水也坐在他同桌。因道:“你这样说了一句不 要紧,弄得老丁要不敢去香港了,他总认为我们是引诱青年男女的怪物。” 丁古云笑道:“笑话!我什么时候在二位面前说过这句话?蓝小姐早在一年 以前,已经对话剧感到厌倦了,难道这也是受了我的劝告?”蓝小姐桌上, 有丁古云由城里带来的咸鸭蛋和大头菜,虽然这边桌上,蓝小姐也送过一碟 来了的,已是吃光了。他便一筷子夹了两片大头菜和一块咸鸭蛋,走过来送 到仰天碗里,笑道:“我运动运动你。仰先生往后还得你照应点儿。”夏水 道:“这事有我两人在内,你只运动他而不运动我。”蓝小姐听说,不用筷 子了,就把两个手指头钳了两大片大头菜,放到夏水饭碗里,又钳起了一片, 塞到他嘴里,然后她手掌伸给他看道:“你看,gāngān净净的,我洗过了才吃 饭的。”大家倒随了她这话向她手上看着。果然,不但洗得gān净雪白,而且 十个手指上,都涂着蔻丹,这朱红的油漆,擦在某些人的手指甲上,往往是 增加了许多俗恶不堪的丑态的。但是这时在蓝田玉白嫩的手上看见,便觉颜 色很调和。仰天笑道:“你不用把手他看,你看他两只锐眼瞪着荔枝那样大, 仔细地把你的手当硬面饽饽啃了。”于是全屋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仰天笑道: “蓝小姐不到香港去,那很好,就是要去,我们也要挽留。你看我们这里增 加了她一个,就满室生chūn。”丁古云听了这些话,只是微笑。饭后,丁古云 悄悄向蓝田玉道:“换西服的话,朋友都赞成了。这算引起了我的决心,要 不然,我成了乡下姑娘进城新穿时髦衣服,先有些羞人答答。”蓝田玉笑道: “这就是你的短处,总把自己看成一个落伍的老头子,不但和青年人混不到 一处,和中年人也混不到一处,越这样想越弄成周身古板衰朽的气息。其实 这里有一个现成的事实,证明你思想错误。我总是一个青年,怎么我就很和 你说得来呢?你看,仰天先生,周身都是孩子气,人家都和他说得来。其实, 他的年纪要大好几岁,没留胡子,终年穿的是西服,青年人见了他还不是把 他当老师?在艺术界虽然没有你丁老夫子的地位,在戏剧界里他可了不得。 不穿长袍马褂,不留长胡子,这何碍于师道尊严?”这一篇话说得丁古云心 服口服,决没有一个字的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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