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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伯与祝英台_张恨水【完结】(21)

  祝英台向那农夫道谢,四人就依着他的话。由人行道望着前面行走。果然,右边古木分开,闪出一个桌面大小的积水潭。其上是暗沟,埋在水潭底下冒水,只是由水鼓起水泡泡,把积水潭里的水,拚命的往上加。其下是明沟,在积水潭边下。积水潭里的水,盛得太满时,便由缺口流入明沟。这明沟有二尺多宽,水在沟里潺潺作响。全潭像镜子一般圆,人在潭上,照见须眉毕现。四周长的糙浅浅深深,有个gān葫芦撕成两边,正好像两把勺,放在水糙里。正是为行人预备的。

  梁山伯用手指道:“好,正好喝个痛快,四九银心,除了我们喝一把勺,还有一把你们也喝。”

  祝英台站在一旁,心想,这回对他说明些,也许他会明白。便行前两步,因问道:“水味很好吗?”

  梁山伯拾起地上一把瓢,正蹲在潭边舀水喝,连忙将瓢一举道:“很好,这是泉水,还带甜味呢。”说着,舀了一瓢过来,说道:“贤弟,你喝口尝尝。”

  祝英台接着喝了。看四九银心喝了好几瓢水,已经走开,便道:“梁兄,这水很清,我们回到水边照照,出门以来,究竟形状如何?”

  梁山伯说声很好。于是祝英台将葫芦瓢放在糙地上。然后扶着梁山伯一只手,并排站在水边。这时,两个人影,齐齐显出。一个眉目开展,jīng神疏慡得很。一个眉目含chūn,jīng神仿佛若有所属的样子。祝英台笑嘻嘻地把头靠在梁山伯耳髻边。梁山伯蓝衫飘然,一点灰尘不沾,gāngān净净的。水边上正有一棵柳树,在人影子上拂来拂去。

  祝英台道:“这水为我们留影,颇为俊俏。”

  梁山伯道:“俊俏二字,用的不妥。”

  祝英台道:“这水里双影,一个英姿疯慡,一个容貌俊丽,两人要合作起来,这水也为之生色不少呀。”

  梁山伯道:“话虽是好话,但措词不妥。”

  祝英台道:“梁兄,这水比人更清楚明白,措词明白不明白,他可知道呀。”

  梁山伯轻轻推了一把。便道:“我弟说话,有些错乱,大概是离别之qíng所刺激的,走吧。我还可以送你一程。”

  祝英台只好走开,手扶了一支柳树。对梁山伯道:“梁兄我打个诗谜你猜呢。”

  梁山伯道:“愿请教。”

  祝英台微昂起头来,念道:“清丽古潭水,对我照玉颜。诗qíng不容己,随流杨枝攀。开怀美貌俊,清风垂髻鬟。临岐惊一笑,何为淡淡山?”

  梁山伯道:“这是诗,不是诗谜哩!贤弟真敏捷得很,出口成章。不过措词还是不妥。我辈文人,对这上面应该磋磨磋磨。”

  祝英台真是生气不是,笑又不是。便放了树枝,叫一声银心。她在一株大树底下答应出来。

  祝英台默然了一会,对银心道:“天色甚好。瞎!走吧。”

  于是四人出了绿树丛中,依了大路前进。祝英台远远看到一座亭子遮了前路,便道:“十八里长亭已到,我们可以稍歇。”

  四人已到亭子里,这亭子是四面屋瓦垂檐,四柱落地,为四面透风亭子。上亭子经过两层石阶,亭子里有石墩石桌,来人可以落座。四九进亭子放下担子,银心牵马吃糙。梁山伯到了此时,无jīng打采进了亭子,面色惨然,独自在亭子上张望。祝英台跟进亭子,也在四望。便道:“梁兄,你已送了十八里,不用再送了。”

  梁山伯道:“是,只是三年同窗,如今分手,有说不出来的难过。”

  祝英台一路之上,前后都已想了,梁山伯为人十分厚道,左说右说,他都不向祝英台是女子方面猜,这时只好明说了。便道:“是的,胸中很是难过。但弟有个法子,梁兄垂爱小弟,可以永远存在。”

  梁山伯道:“贤弟有什么法子?”

  祝英台道:“梁兄对弟谈过,堂上两位老人,因兄是独生子,择媳甚苛,所以兄还没有婚配。兄还记得这事吗?”

  梁山伯道:“不错,是有的,贤弟何以提起这句话?”

  祝英台见梁山伯正注意自己答应这句话,双目对了自己望着。自己攀着柱子,闷看人行路。便道:“弟……”

  梁山伯道:“弟什么呀?”

  祝英台不攀柱子了,对梁山伯正色道:“弟家有一九妹,愿结丝萝(注:《古诗选》:“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兔丝、女萝是两种糙,非常的紧密,结婚的qíng形,就是这样。所以丝萝二字,为古人求婚之意),不知梁兄尊意如何?”

  梁山伯吃了一惊道:“贤弟还有令妹呀!”

  祝英台牵着衣领道:“这个……正是。”

  梁山伯道:“贤弟为兄作媒,焉有不愿之理。只是未见一面,有点儿高攀吧?”

  祝英台道:“此事请梁兄放宽心,弟和九妹,是个双胞,所以九妹相貌,和弟长得一样。而且知书识字,与弟在外求师,简直没有分别。弟既应允了,犹如九妹当面许婚一样。”

  梁山伯道:“贤弟的话,料无差错的。老伯、伯母的意见怎样呢?”

  祝英台点点头道:“是的,回家当禀明父母。只望兄早点来,早期请媒下聘,这样,也免得弟昼夜悬望。”

  梁山伯道:“贤弟约我什么日子?”

  祝英台望望梁山伯,便道:“我和你打个哑谜吧。我约你一七,二八,三六,四九。”

  梁山伯道:“哦!一七,二八,三六,四九。这就是哑谜。”说着,昂头想了一想。

  祝英台摆手道:“梁兄现在,不用猜它,到家一想,也就想起来了。”

  梁山伯道:“哦!到家一想,也就想起来了。”

  祝英台含笑道:“是的。你看白云升起,我向那方面行走,我们从此暂别了。”向对面一指,回头向梁山伯一揖。

  梁山伯回揖道:“恕不远送了。沿路保重。”

  祝英台站在亭子口上,招手道:“银心过来,拜别梁大相公。”银心道是,走过来深深的一揖。因道:“我家相公的话,你都要记准呀!”

  梁山伯回揖道:“我记准就是!四九,你拜别你祝二相公。”

  四九在亭子外,连忙进来作揖。因道:“祝二相公,过些时,我家相公会来看你,我也跟着来,看看银心小弟。那那时候,祝二相公要格外关照呀。”

  祝英台回揖道:“那是当然。”于是银心走向前,挑着担子试了一试,就开步向前。祝英台也出了亭子,在四九手上牵过马的缰绳,一跃上马,又回头一揖,然后跟着担子走。

  这时,梁山伯在亭子里,四九在亭子外,双双的站定,只朝人行道上一骑马一挑担子呆望了去。那边的行人,也时时掉头向这里望着。慢慢的道旁古林jiāo叉,人马的影子也都已消失。

  四九道:“他们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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