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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笑因缘_张恨水【完结】(66)

  刘巡阅使介弟刘德柱,德威将军,现任五省征收督办,兼驻北京办公处长,为政治上重要人物。最近刘新娶一夫人,yù觅一伶俐女佣服侍,佣工介绍所遂引一妙龄女郎进见。刘与新夫人一见之下,认为满意,遂即收下。女郎自称吴姓,父业农,母在张总长家佣工,因家AE?而为此。刘以此亦常qíng,未予深究。惟此间有可疑之点,即女郎上工以后,佣工介绍者,并未至刘宅向女郎索佣费,女亦未由家中取铺盖来,至所谓张总长,更不知何家矣!

  女在宅佣工数日,甚得主人欢;适新夫人染急症,入医院诊治,女乃常独身在上房进出。至前三日,刘忽扬言,将纳女为小星。女亦喜,洋洋有得色。因双方不愿以喜事惊动亲友,于前日下午五时,携随从二人,同赴西山八大处,度此佳AE?。

  抵西山后,刘yù宿西山饭店,女不可,乃摒随从,坐小轿二乘,至山上之极乐寺投宿。

  寺中固设有洁净卧室,以备中西游人品息者也。寺中僧侣,闻系刘将军到来,殷勤招待,派人至西山饭店借用被褥,并办酒食上山。

  晚间,刘命僧燃双红烛,与女同饮,谈笑甚欢。酒酣,由女扶之入寝,僧则捧双烛台为之导。僧别去,恐有人扰及好梦,且代为倒曳里院之门。

  至次日,日上山头而将军不AE?;僧不敢催唤,待之而已。由上午而正午,由正午而日西AE?,睡者仍不AE?,僧AE?以为异,在院中故作大声惊之。因室中寂无人声,且呼且推门入,则见刘高卧chuáng上,而女不见矣。僧犹以刘睡熟,女或小出,缩身yù退,偶抬头,则见白粉壁上,斑斑有血迹,模糊成字。字云:"(上略)现在他又再三蹂躏女子,盇E到我身。我谎贼至山上,点xué杀之,以为国家社会除一大害。我割贼胳臂出血,用棉絮蘸血写在壁上,表明我作我当,与旁人无gān。中华民国×年×月×日夜十二时。不AE?女士气。”文字粗通,果为女子口吻。僧大骇,即视chuáng上之人,已僵卧无AE?息矣。当即飞驰下山报警,一面通电话城内,分途缉凶。

  军警机关以案qíng重大,即于秘密中以迅速的手腕,觅取线索。因刘宅护兵云:女曾于出城之前回家一次,即至AE?家搜索,则剩一座空房,并院邻亦于一早迁出。询之街邻,该户有父女二人姓关,非姓吴也。关以教练把式为业,亦尚安分,何以令AE?女为此,则不可知。及拘佣工介绍所人,店东称此女实非该处介绍之人,AE?引女入刘宅之女伙友(俗称跑道儿的),则谓女系在刘宅旁所遇,彼以两元钱运动,求引入刘宅,一觅亲戚者。不料刘竟收用,致生此祸。故女实在行踪,彼亦无从答复。

  观乎此,则关氏父女之暗杀刘氏,实预有布置者。现军警机关,正在继续侦缉凶犯,详qíng未便发表。但据云已有蛛丝马迹可寻,或者不难水落石出也。

  家树想,新闻中的前段还罢了,后段所载,与关氏有点往来的人,似乎都有被捕传讯的可能。自己和关氏父女往来,虽然知道的很少,然而也不是绝对没有人知道。设若自己在街上行动,让侦探捉去,自己坐牢事小,一来要连累表兄,二来要急坏南方的母亲,不如暂时躲上一躲,等这件事有了着落再上课。

  家树想定了主意,便装着很从容的样子,慢慢的踱到北屋子来。伯和正也是拿了一份报,在沙发上看,放下报向家树道:“你看了报没有?出了暗杀案了。”家树淡淡的一笑道:看见了,这也不足为破!这一件事,一定是有政治背景的。”说着昂了头想了一想,摇一摇头道:“这一着妻子下得毒啊!只可惜手段卑劣一点,是一条美人计。”家树道:“不象有政治背景吧。”伯和道:“你还没有走入仕途,你哪里知道仕途钩心斗角的巧妙。这一个女子,我知道是由峨嵋山上买下来的,报酬总在十万以上。”伯和说得高兴,点了一支雪茄烟吸着,将最近时局的大势,背了一个滚瓜烂熟。家树手上拿了一本书,只管微笑,一直等他说完了,才道:“我想今天到天津看看叔叔去,等开学时候再来。本来我早就应去的了,只因为没有发榜,一点小病又没有好,所以迟延了。”陶太太在屋子里笑道:“我也赞成你去一趟,前天在电话里和二婶谈话还说到你呢。只是不忙在今天就走。”家树笑道:

  “我在北京又没事了,只是静等着开学。我的xing子又是急的,说要做什么,就想做什么的。”陶太太道:“今天走也可以,你搭四点半钟车走吧,也从容一点。”家树道:“四点钟以前就没有车吗?”陶太太道:“你gān吗那样急?两点钟倒是有一趟车,那是慢车。你坐了那车,更要急坏了。”家树怕伯和夫妇疑心,不便再说,便回房去收拾收拾零碎东西。自己也不知什么原故,表面上尽管是尽量的镇静,可是心里头,却慌乱得异常。

  吃过了午饭,家树便在走廊下踱来踱去,不时的看看表,是否就到了三点。踱了几个来回,因听差望着,又怕他们会识破了,复走进房去在chuáng上躺着。好容易熬到三点多钟,便辞了陶太太上车站。一直等到坐在二等车里,心里比较的安贴一点了,却听到站台上一阵乱,立刻几个巡警,和一群人向后拥着走。只听见说:“又拿住了两个了,又拿住了两个了。”

  家树听了这话,一颗心几乎要由腔子里直跳到口里来,连忙在提囊里抽了一本书,放出很自然的样子,微侧着身子看,耳边却听到同车子的人说:"捉到了扒儿手了。”家树觉得又是自己发生误会了,身子上gān了一阵冷汗。心里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只盼望着火车早早的开。

  一会儿,车轮碾动了,很快出了东便门。家树如释重负,这才有了工夫鉴赏火车窗外的风景。心里想:人生的祸福,真是说不定,不料我今天突然要到天津去。寿峰这老头儿昨天和我告别的时候,何以不通我一点消息,也省得我今天受这一阵虚惊!转而一想:自己本来有些过虑,几个月来,我也不过到关家去过四五次,谁人在社会上没有朋友?朋友犯了事,不见得大家都要犯嫌疑,何况我和关寿峰的来往,就不足引起人家的注意呢。至于我和刘德柱这一段关系,除了关氏父女,也是没有人知道的。除非是凤喜,她知道秀姑为了我去的,然而她要把我说出来,她自己也脱不了gān系呀!这样看来,自己一跑,未免过于胆小。寿峰再三的提到凤喜,说是我有机会和她重合。莫非这件事,凤喜也参与机密的?但是事实上又不能,凤喜在医院里既是成了疯子,她的母亲,她的叔叔,又是极不堪的,哪里可以商量这样重大的问题……一个人在火车里只管这样想着,也就不知不觉的到了天津。

  家树的叔叔樊端本,在法租界有一幢住房。家树下了火车之后,雇着人力车,就向叔叔家来。这里是一所面马路的洋楼,外面是铁栅门,进去是个略有花木的小院子,迎面就是一座AE?字红砖楼,高高直立。走进铁栅门,小门房里钻出来一个听差,连忙接住了手提箱道:“我们接着北京电话,正打算去接侄少爷呢。你倒来了。”家树道:“老爷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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