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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_二月河【完结】(186)

  “对。平心而论,你也确实有过人之处。美风仪,善姿容,举手投足,莫不温文尔雅;玉容花貌而又顾盼自怜。身为男子而形若处女;出入军中却无粗野之举。每至一处,撩拨得一街两巷赞不绝口,少男寡女从者若流。嘿嘿,汪先生,除君之外天下谁能有此风流,有此艳遇呢?”

  汪士荣听出这话音的嘲讽意味了,但自己一向以貌比潘安而自得,又怎能不认这笔帐呢?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周培公又开口了:

  “汪先生游说布道于南北各地,纵横捭阖于诸侯之间。长歌啸吟,挥酒论文;临危不乱,神气自定。谈锋一起,四座皆惊;提笔千言,顷刻而成。凭着你的机变之能,如簧之舌,往返奔波于广东、广西、福建、云南以至陕甘、西域之间。或策划于密室,或鼓噪于军前。造谣生事,挑拨离问,煽动叛乱,惹起事端,yīn险狡诈,坑蒙拐骗,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哼,这等心机,这等手段,普天之下能有第二个人吗?”

  “你,你……”

  “别着急汪先生,还有呢。你的德行,你的人品,与你那美若少女的容貌,更是差之千里,异若冰炭。你叛君王,欺父兄,背恩义,卖友朋,种种千奇百怪,人所不齿的行为,就是古往今来的元凶大恶也无法与你相比。怎么,还要我一一说出来吗?”

  汪士荣忽地站起身来,挥舞着手中玉萧,狂怒地尖叫着:“弟兄们,不要听他的胡言乱语!……”

  “哈……汪先生,没有你的胡作非为,哪有我的胡言乱语呢,我问你:吴三桂是你多年的旧主,你却背着他与尚之信勾连,为的是什么?傅宏烈与你有八拜之jiāo,你口口声声尊他为兄长,却先借尚之信之手害他,又把他骗到吴世琮那里,使他惨遭杀害,这又是为什么?辅臣将军及其部下一向敬重你的才华智谋。用你的计策,信你的誓言,可你却一步步把他们推到了这荒漠之地,推到了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境,如今又要他们信你那五万jīng兵的鬼话,这是对待朋友的信义和诚心吗?当你的父亲病重之时,你不在chuáng前尽孝,却欺母、yín嫂,做出禽shòu不如的丑事,以至气死结发妻子,惹出漫天的大火。似你这等寡廉鲜耻之徒,这样的孝心,这样的名士,真是旷古少有,天下第一!”

  汪士荣不跳了,也不叫了,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一口浓痰,涌上喉头,憋得他喘不过气来,手中玉萧拄在地上,支撑着他那摇摇yù倒的躯体,可是周培公还是不依不饶地说着:

  “汪先生,就说你这形影不离的玉萧吧,它来自何人之手,你又为何至今视若xing命?假如你今日死了,我问你,你拿着它,又有何脸面去见你的父母兄嫂?是jiāo还给嫂子呢,还是让你的父亲用它来责打你?天哪,天哪,连年的兵灾,已经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了,为什么还要让汪士荣这样的衣冠禽shòu活在人间呢?”

  周培公话未落音,汪士荣已经挣扎着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玉萧,“叭”地摔在地上。他踉跄几步,喷出一口鲜血,便倒地而亡了!

  就在这时,从城外虎墩的方向,闪过一道火光。闷雷般轰轰隆隆的响声,划过天际,降落在督军行辕的后院。剧烈的爆炸震得大厅的梁柱发出咔咔嚓嚓的响声。在场众人无不变颜失色,浑身战栗,王辅臣推席而起,奔到周培公面前跪下:“多谢周先生教诲。王辅臣我,我辜负皇上圣恩,愧对部下将士。我,我罪该万死啊……”

  平凉城四门dòng开,一街两巷摆满了香案,全城百姓拥上街头,为终于逃过陷城之灾而欢呼。

  在一阵昂扬的军乐声中,大清抚远大将军图海和抚远参议将军周培公,身穿吉服,骑在高头大马上并辔人城。王辅臣赤膊了上身,跪在城门口,自绑请罪。图海一见,急忙翻身下马,抢上几步,把他扶了起来,并命令部下,立即为王辅臣取来袍服,亲切地责备说:“辅臣你这是gān什么?昨天培公已把你的心意向我说了,你虽然错走了一步棋,也是形势所迫嘛。如今,能够反正归顺,不但救下了这全城百姓,还可稳定西线战局,这也是一大功劳啊!”

  王辅臣从随从手中,取过那支豹尾枪。双手呈给图海:“图老将军,这是圣上钦赐我的豹尾枪,我辜负了圣恩,无颜再享此殊荣,现在呈给军门,请代我jiāo还圣主。王辅臣愿随你回京待罪……”

  “哎……这是什么话。我们出京陛辞之时,皇上曾亲口嘱咐,一定要厚侍将军。图海我与你挥军一战,也是万不得己呀。这御赐金枪,辅臣兄还是留在身边吧。走,下一步的军事,还要你我携手并肩,共建新功呢!”

  穷途末路的吴三桂,接到西线战报,惊得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起事六年了,满指望大旗一举,天下响应,挥军渡江,直捣huáng龙,可是,打来打去,仍陷在衡岳一带,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凭一时之意气,先降闯王,又降大清,更不该杀害了永历皇帝,以致在天下人的面前,弄臭了自己的名产,后悔莫及呀!

  吴三桂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他竖起了叛旗,打出了恢复汉家天下的招牌,可是响应者却了了无几。不但降了清朝的汉人骂他。连前明的遗老遗少,也都指着鼻子骂他。弄得吴三桂起兵造反,竟没有一个叫得响的理由。他知道自己臭,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到杨起隆身上,想利用“朱三太子”这个响当当的牌子,号召天下。可是,杨起隆不听他的节制,自行其事,结果弄得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杨起隆藏匿起来,再也不敢露头了。吴三桂打出了大周朝的旗号,可是,他只敢封自己为“大周朝天下都招讨兵大元帅”,却不敢自立为大周朝的皇帝。他怕因为自己称帝,得罪了天下群雄,而陷入孤立无援之境。可是,就这样,耿jīng忠,尚之信,孙延龄、王辅臣他们,还是不听他的,说是要和他共谋大业,却又各打各的算盘。谁也不对吴三桂掏真心。现在,耿jīng忠投降了,孙延龄投降了,王铺臣投降了,唯一保存着实力的尚之信,也在向朝廷暗送秋波。准备投降。吴三桂该怎么办呢?

  旷日持久的战争,消耗着吴三佳的兵力,也磨损着部下的斗志,军中已经发现了不少的怨言和牢骚,都在埋怨吴三桂,放着好端端的王爷不当,为什么非要扯旗造反呢?造了反又不敢立国称帝,闹得部下抛妻舍子,除了卖命以外,一点好处都得不到。要在往常,军中出现这种议论,吴三桂绝不肯放过,轻则八十军棍,重则杀头。可是眼下,他不能这样办,军士们的牢骚,都是实qíng啊。唉,既然是各路兵马垮的垮了,降的降了,就剩下我独此一家,也不需再顾虑了,立即建国称帝,大封众将,借此机会激励将士,重振军威,说不定还能打出一个局面来。

  可是,康熙皇上却不肯给吴三桂机会了。吴三桂要封官封爵,激励将士,也没有康熙方便。王辅臣降了,以往的过错,概不迫究,连那个张建勋都官复原职;耿jīng忠降了,王位照旧;尚之信观望了几年,终于也降了,王位还是照旧。康熙对所有的人都宽大为怀,恩怨过错一笔勾销,命他们带罪立功,报效朝廷。不谅、不让、不饶、不恕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吴三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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