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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_二月河【完结】(230)

  “哦,回皇上!奴才在想两句话。先定东南,再平西北,乃是皇上既定的国策,还是不要轻易改动的好。”

  康熙点了点头,“嗯,是啊,当年伍次友先生讲学,朕曾与他反复计议过的,无甲兵之盛,无盈库之禄,断难用兵西北。”

  高士奇脱口而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样看来,似乎还要加上两句才好。”

  康熙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嗯?说下去!”

  “是,主子!比如治河吧,其实靳辅不过是花钱太多,犯了众怒,以致有人妒火中烧,jiāo相攻讦,一出事就更不得了。若是换了旁人去治河,又有什么两样?说不定还不如靳辅呢!”

  “嗯,说的有理。”

  高士奇受到鼓励,越发来劲儿了:“皇上,诚如刚才索额图所说,靳辅治河,京官攻讦的多,外官说好话的多,这就是明证!一犬吠影,百犬吠声,大主意还须皇上自己拿定了——任凭群狗叫破巷,人主自能从容行!奴才想,下诏切责靳辅,令其自行赔补,限期修复也就是了。”

  高士奇将百官比作“百犬”,还是那副嬉笑怒骂的格调。康熙不禁一笑,正要说话,明珠上前一声道:“主子可否允许奴才前往清江实地考察一番?”

  “算了,一个伊桑阿,再加一个于成龙已经闹得jī犬不宁,何须再劳你!朕也信不过你!等台湾打下来,朕要亲自去瞧瞧,才能放心呢!”

  君臣四人正在说话,熊赐履急忙忙从隆宗门走来,一进上书房便双膝跪下,将几份奏折捧呈康熙,说道:“这是何桂柱刚转到礼部的奏折,系江南秋闱舞弊qíng由。因事体重大,未经部议,先请圣上过目。”

  清朝的科举,分南闱和北闱,北闱在京师,南闱在南京考试。这次应天府南闱出了舞弊的事,闹得不可开jiāo,康熙已经从魏东亭密折中知道。只因魏东亭奏得匆忙,细节写得不详细。康熙接过折子一边翻阅一边沉思。明珠知道,南闱主考左玉兴和赵泰明都是徐乾学的门生,一旦兴起大狱必定牵连自己,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心提得老高。

  康熙皱着眉头一边看着折子,一边问道,“今年南闱主考是谁推荐的?朕记得好像是熊赐履?”

  熊赐履有点委屈地看了明珠一眼,低头回答:“是,是臣无识人之明,坏了国家抡才大典,求皇上重重治罪!”

  “治罪忙什么?事qíng还没弄清楚嘛!各人有各人的账,谁也不必代谁受过,起来吧。”

  康熙边说,又拿起一份奏事折子,这折子是江南巡抚递上来的。上面详细地述说了南闱考试闹事的案qíng。原来因为左玉兴和赵泰明两位主考大人,收受贿赂,循私在法,有才有学问该取的没有取,文章做得不好,不该取的,却全部取中,以致惹恼了应试的举人。几百人抬着财神,拥进了贡院考场,要打主考。左,赵二人吓得仓皇出逃,去求巡抚搭救。巡抚只好派兵前往,还借调了福建水师的一千多官兵,连劝带哄,外加武力弹压,这才保住了贡院没被激愤的举子们捣毁。闹事的人,除首犯邬思明逃外,其余主犯全部监候在押,请旨处分……

  看着看着,康熙的脸色变了,好啊!堂堂南闱科举,闹出如此千古少见的丑闻,贪赃、卖法、行贿受赂,竟敢如此明目张胆。无法无天,这还得了吗?他伸手就要去拿朱笔,不料手竟然伸进了朱砂砚台中。一怒之下,他勃然变色,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几案,就听“哗哗啦啦”、“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满案的文书、笔墨、纸砚、图章、茶杯,还有几碟点心,全都打翻在地。在场的众大臣,一看龙颜震怒,吓得“扑通”一声,全都跪倒在地,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了。在龙案后边侍候的苏拉太监宫女们忙跑过来,趴在地下,小心翼翼地拾掇着打碎,弄乱的东西。在门外守护的穆子煦、武丹等卫士们,也急忙跑进殿来,只见康熙气得脸色发紫,五官都几乎挪了位置,浑身颤抖着摘下墙上的宝剑,大声喊道:“穆子煦,你持此天子宝剑,星夜兼程赶到南京,把那两个贪赃枉法、胆大妄为的狗奴才,与我就地正法,取了首级带回北京来。”

  穆子煦答应一声,跪下接了宝剑,却又小心地问道:“主子爷,请将应斩的官员姓名告诉奴才,奴才好遵旨办理。”

  这一下,一向老实正派的熊赐履慌了。南闱的两个主考,是明珠推荐给熊赐履的,取谁,不取谁,也全是明珠、徐乾学他们弄的手脚,如果穆子煦到了南京,一剑一个,杀了左玉兴和赵泰明,自己身上这个黑锅也就一辈子也洗刷不掉了,连忙膝行几步,趴在康熙脚下叩了个头:

  “皇上,请暂息雷霆万钧之怒,听臣一言。”

  “嗯?说!”

  “是,臣以为,此事牵涉官员很多,qíng形也复杂得很,似乎应细细查明,jiāo部议处,依律治罪,才可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康熙铁青着脸,没有答话,却走到案前,捡起一个奏折来,扫了一眼,递给熊赐履:“哼,你看看这个吧,这是江南应考士子联名告状的奏折。自博学鸿儒科之后,江南心存反志的鸿儒才子们,安分得多了,也没人敢公开骂街。可是左太兴,竟敢公然受贿卖官,败坏朕的名声,败坏朕的千秋大业!”

  熊赐履颤抖着手,接过奏折来,却听康熙厉声喝道。“念!”

  “是。是。”熊赐履叩着头答应一声,战战兢兢地念了起来。

  这封揭帖,是江南士子几百人联名写成的。中间,详细开列了一大串名单,某某人,向某某考官行贿多少,中了第几名;某某人是某大官的儿子,高中了第几名;某某举子的什么亲戚,在京当着什么官,考官们惧怕他们的权势,也选中第几名。好家伙,这个单子,涉及在京城各部衙门和外面的封疆大吏几十上百人,个个指名道姓。怎么通的关节,送了什么礼物,谁人从中说合,取的又是第几名,无不详列在内,也不知这些举子们是从哪找出来的。熊赐履读得胆战心惊,众大臣听得七魂出窍,这名单上,有的是他们的门生部下,有的是他们的故jiāo好友,有的是他们亲戚子侄,有的甚至走的就是他们的门路,或者打的是他们的旗号。皇上真个怪罪下来,谁能跑得了啊!

  熊赐履读完了,大殿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大臣们一个个心里发毛。明珠想起刚才康熙说的“各人有各人的账”那句话,更是惊慌不安。这里面不少人的事,都牵连着自己。徐乾学就是受了他明珠的委托,直接cha手南闱科考的,取中的前几名也都是他明珠授意的,这、这可怎么得了啊。

  这里边,就高士奇清净,他没有cha手这件事,算是个局外人,但他知道,历朝历代,对科场舞弊的案子,处置都是很严的,说杀一下子就是上百人。想到这儿,他的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

  康熙沉着脸,缓缓地问道:“熊赐履,刚才你说要依律治罪,那么朕问你,这件案子依律要怎样究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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