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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_二月河【完结】(285)

  这句话,正碰到康熙心中忧虑之事,他突然厉声喝问:“你指的是谁?难道你,你还想害人吗?”

  明珠叩头出血,位声答道:“主子,奴才一生害人多了。伍先生、周培公都因臣之罪而屈死,臣忏悔不及,怎敢以待罪之身再做这样之事。眼下,臣已万念俱灰,也绝了请皇上赐生的念头。既然不免一死,请主子让臣尽言而终。”

  “嗯,你说下去。”

  “是。请皇上想想,河北、山东有那么多的库粮,是谁下令全部调到乌兰布通东线去的;东蒙古的骏马成千上万,又是谁只派了一千匹马来西线运粮;乌兰布通之战,皇上布置得如天罗地网一般,怎么就会走漏了元凶巨恶;飞扬古一代名将,怎么会被人诈降,出此疏漏。这几件事连在一起,不能不发人深思。如果没有人从中作梗弄鬼,怎么会有皇上这次万里之行……臣是该杀之人,躬逢盛世,本应做个贤臣,不料却做了jian臣,佞臣,万岁,请杀了奴才吧……”

  明珠哽哽咽咽地说完,一个头叩下去,趴在地上,再也不抬头了。

  此刻,康熙心cháo起伏。明珠之言不无道理,往事历历在目,也不容他不疑。他的心中若明若暗地已经有了打算,只是明珠已是被革了职的散秩大臣,他又不便把心中的话说出来,便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唉,明珠啊,你何以那么动qíng呢?朕不是没杀你吗?以后有什么事,还可以向朕面奏嘛。”说完,径自转身去了。等明珠回过神来,抬头看时,暗月昏星之下,茫茫糙原上只有他孤零零地跪在那里。但是,他的心平静了,他终于得到机会,把要说的话,向皇上奏明了。

  对葛尔丹残部的仗,已经不用打了。葛尔丹的女儿钟小珍,原来是反对父王与大清为敌的,可是,因丈夫被俘,料定他必死无疑,所以又转过头来,与父王一起,要抗拒天兵。昨天,父王葛尔丹吞金自尽,丈夫穆萨尔也回来,向钟小珍述说康熙皇上如何放自己回营的事,钟小珍十分懊悔,抱着丈夫失声痛哭,当夜,小夫妻就作出了决定,第二天一早,他们用huáng细带子把自己绑了,率领着一千多赤手空拳,衣甲不整的蒙古军士,到康熙的御营,自绑请降来了。

  康熙皇自然十分高兴,亲自解绑,好言抚慰。阿秀和小珍在这样的场合下重见,更是悲喜jiāo加感慨万千。中路军、北路军合兵一处,正好,后边又送上来了四百万石军粮和犒军的猪羊美酒。康熙皇上下旨,清军与降兵们一齐庆贺,还当场传旨,西蒙诸王,各守藩地,为大清国当好西部屏障,守好西域,让满蒙汉人民,世代友好,和睦共处。穆萨尔和小珍,见康熙如此仁德、大度,感激得涕泪jiāo流。席间,虽没有山珍海味,却洋溢着民族团结的热烈气氛。

  飞扬古也有几分醉意。他心cháo澎湃地来到皇上身旁:“主子,这些天来,万里跋涉,圣心cao劳,皇上瘦多了,虽说我们胜了,可是让主子受这么多的罪,吃这么大的苦,奴才心里……”说着,说着,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康熙上前一把拉起了飞扬古:“哎,你这是怎么了?胜利了,我们都应该高兴。朕是受了点苦,也挨了几天饿,可你们呢?吃的苦,受的罪,不是比朕更多吗?穆萨尔他们也没少吃苦,这些,今天都不要再说了。你也瘦得不成个模样,刚才朕差点认不出来你了。回京之后,朕给你三个月的假,让墨jú好好地给你调养一下。年羹尧呢?你作战勇敢,机谋善断,是个良将之才,杀葛礼乃是代天行令,朕不仅不会加罪,还要封赏你呢!”

  飞扬古和年羹尧俯地叩头谢恩,糙原上回dàng着阵阵“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

  第二年,也就是康熙廿九年的阳chūn四月,胜利班师的车驾,回到了北京。从沙漠瀚海的蒙古回到这鸟语花香的京都,这支九死一生的军队,真有恍如隔世的感慨。返程中,在甘陕jiāo界,渡过huáng河时,康熙皇上突然发现,两岸碧糙葱绿,一片生机。用手捧起一把huáng河水来,虽不是清可见底,却也能分明地看出指纹来,他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啊,huáng河变清了!几千年来,世世代代,梦寐以求的,海晏河qíng,天下升平的景象,今天终于在朕的手里实现了!靳辅、陈潢他们,是朕的有功之臣啊。朕要马上赶回北京,启用他们,不,重用他们!”

  皇上亲征西域,凯旋而归的消息使整个京城都轰动了。从北京城到居庸关的大道上,铺了huáng土,每日洒扫。太子率文武百官,王公大臣一直迎出了三十里地,几十座用huáng绸和松柏搭成的凯旋门,几百座绵绣装饰,红毡铺地的大帐篷,和那摆满了鲜花、美酒、时果、点心的贡品,使迎接圣驾的气氛,达到了大清建国以来的最高峰。可是康熙来到这里,第一句话便间:“靳辅,为什么不让他来接驾。”

  太子急忙上前:“回父皇,靳辅已在三个月前,因病身亡。因他是革职官员,按例不予奏报。”

  康熙脸色沉下来了,他突然转身上了御辇,催动车驾,即刻进城,对迎接圣驾的盛大排场,连正眼都没瞧。闹得太子和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皇上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只好排起队伍来,簇拥着圣驾赶回京师。

  进城之后,康熙一刻不停,拜了太庙,祭告了天地,便立即来到乾清宫,一边喝着阿秀递上来的奶茶,一边向张廷玉吩咐道:“明珠的案子该结了,jiāo结大臣,贪赃收贿,科场舞弊,陷害大臣,这些罪都证据确凿,不容宽恕。传旨,革去他现任散秩大臣职务,留京闲居,永不录用。”

  在一旁的高士奇心中一机灵,此时不退,还待何时,便抢步上前跪下:“皇上,明珠一案,涉及奴才,虽大臣弹劾奏章之中,有些出入,但圣德天子面前,容不得臣这等玷污之人。奴才恳请皇上网开一面,容奴才辞去了上书房大臣职务。”

  康熙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他对高士奇虽有怀疑却并未查实,但此人心机多端,又似乎不宜重用。便随口说道:“你暂时回避一下也好。熊赐履走了之后,国史馆里无人主持,你退出上书房,专心致志地去修史吧。”高士奇悬了几年的心放下来了,连忙叩头谢恩:“主子恩泽高厚,奴才结糙衔环,无以为报……”

  康熙却没容他再往下说,又对张廷玉说:“你去传旨给索额图,即日起,要他不必进来见朕了。有什么话,可由简亲王代他回奏。另外,立刻传旨,将陈潢提来见朕。”

  张廷玉一边听,一边记,早把几项圣旨拟好,请康熙过了目,便急急忙忙地去了。高士奇也立刻拜辞,康熙亲切地将他送到门前:“士奇,你是有才华的人,以后有什么事告诉张廷玉一声,进来和朕说说闲话,解解闷。你,去吧!”

  不到半个时辰,陈潢被提来了,不过不是脚镣银铛地走来,而是用担架抬来的。他本来就生得又黑又瘦,几年的狱中生活,更把他折磨得病骨支离,奄奄一息了。头上一头乱发篷篷松松;身上一领破衣霉味呛人。阿秀在御案后面看到陈潢竟成了如此模样,心里直发酸。她不敢哭,更不敢说什么,可是脸色早已变得又青又白了。康熙心事沉重地走到担架前边,轻声叫道:“陈潢,陈……陈先生,朕在这里……和你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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