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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_二月河【完结】(30)

  史龙彪不知这件事的头尾,自然无法回答,明珠低头思忖一会儿:“噢,表弟,鳌拜抄了苏中堂的家,抄出大哥的卷子,能不疑心?”

  一语提醒,魏东亭也恍然大悟,忽又想到何桂柱,心头又是一紧,他面色yīn沉,正想起身去处置此事,老门子进来禀道:“大爷,外头张公公来了呢。”魏东亭急忙说了句“二位宽坐用酒,我去去就来。”便出了西厢来至前庭。

  张万qiáng与魏东亭熟不拘礼。魏东亭进来时见他正坐着吃茶,便笑道:“后面有两个朋友,又是好酒,公公何妨同坐一醉呢!”张万qiáng扯着公鸭嗓子笑道:“今日可没功夫,改日再扰吧。”

  魏东亭落座笑道:“半夜来访,必有要事罗!”张万qiáng见老门子到后边去了,径自起身,面南背北站定,轻声说道:“奉密诏——”话虽轻,魏东亭犹如电击雷鸣,他急忙起身趋步向前,撩袍便yù跪下。

  张万qiáng道:“万岁有旨,免礼听宣——奉密旨:着御前六品侍卫魏三亭即刻入宫,在文华殿觐见,钦此!”

  魏东亭万分惊讶:“从没有这样的例子!再说此刻宫门已经上锁了,公公别是取笑罢?”

  “这确是异常。”张万qiáng凛然道:“谁敢拿这个取笑!入宫之事也无须多虑,咱们去吧。”魏东亭急忙到后院关照史、明二人,进内屋披挂齐整,系了腰刀,吩咐老门子好生照顾客人吃酒,便随张万qiáng打马直奔紫禁城。

  夜已深了,天黑得象墨染一般,雷声一阵一阵滚动着由远及近,闪电在云fèng中跳动着,凉飒飒的风横扫而过,卷起地下的浮尘直扑人面,顿时chuī净了魏东亭一身燥热。风滚雷动之后,又是一片寂静,只是不时地夹着从小巷保处传来凄凉漫长的叫卖声,更增加了暗夜的神秘惑。

  一个皇宫净身奴,一个御前青年侍卫,二人骑马并辔而行,默不作声。张万qiáng在夜色中不时侧身瞟一眼魏东亭,但模糊得只能看见一个轮廓,偶尔电划长空,宇宙通明雪亮,才看见魏东亭毫无表qíng的面孔正如一尊石刻似地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霎时这石雕又沉入更黑暗的模糊之中。张万qiáng不由心中暗想:“这个人是厉害得很。比起铁丐,有其刚而无其俗,怪不得熊赐履、索额图百般夸奖,这份沉稳神气就是贵人之相!”

  其实魏东亭此时并不像张万qiáng想的那样,他正在胡思乱想:“这次觐见选在这时,可见非同小可,定与鳌拜有关。我一个小小侍卫能办什么差使呢?此刻,何桂柱在哪里呢,他深知万岁行踪,如果他有不测,能靠得住吗,是给他换一处地方呢,还是杀掉他灭口呢?……这事鉴梅若知,会怎样想。他现在不知怎样——咳,我怎么想到这里了!”

  正走着,忽听前头有人大声喝问:“什么人?此地非奉特旨不得乘轿骑马!”恍然间,魏东亭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五凤楼下。这时天上已开始稀稀落落地洒下雨点子,打在紫禁城前青砖地上发出时紧时慢的沙沙声。

  两人下了马,那人已带着几个人提着灯笼过来,原来是个中年内侍。见是张万qiáng,忙赔笑道:“张公公,刘贵给您请安了。这么晚,哪去呀?”张万qiáng从怀中取出金令箭在灯下一晃,傲然说道:“万岁特旨,宣见魏东亭。”刘贵会意,不言声将二人领至右掖门,便让了进去。

  不料到景运门,二人被一群巡夜内监侍卫拉住:“喂!gān什么的?宫门已经上锁,闲杂人等无论是准,都不许进入大内!”

  张万qiáng抬头看时,几盏玻璃灯照得分明,为首的乃是二等侍卫穆里玛、讷谟,披着油衣站在雨地里拦住了去路。张万qiáng忙走上前去,赔笑道:“皇上在文华殿披阅奏章,传魏东亭侍卫至各部调取加急奏章,下雨误了一会儿功夫……”说着,从怀中又取出一卷东西在灯下晃了晃。

  “假话!”话犹未了,讷谟喝道:“我就在文华殿当差,怎么没听降旨?”张万qiáng忙道:“皇上晚膳前在养心殿吩咐的,岂敢有假!”穆里玛蛮横他说道:“乾清门没接到放行牌于,谁也不许通行,叫他明个儿再来吧!”

  张万qiáng正感为难,魏东亭在旁冷冷说道:“皇上召见的是我,当然不必叫你知道。”穆里玛回过头说道:“一个小小六品侍卫,挡了你的驾,明儿我自向皇上请罪。”

  “你难当其罪!”魏东亭冷笑着:“提高嗓音喝道:“你们谁敢抗旨?张公公,咱们进!”说完一把拉着张万qiáng便要硬闯。

  穆里玛大喝一声:“谁敢!”手一挥,十几个侍卫“咆啦”一声散开,站成扇面形向他二人bī近。魏东亭也“赠”地拔出腰刀,摆好架势迎敌。一阵大雨兜头落下,闪电忽地一亮照向这一触即发的阵势。

  正在骑虎难下,景运门内忽有人喊道:“张万qiáng,你是怎么啦,皇上叫你传魏东亭,你磨蹭什么?”

  众人听了,回头看时,却是孙殿臣从雨地里气喘吁吁跑来,似乎没有看见双方正剑拔弯张,他拨开人丛一把拉了魏东亭便进去了。穆里玛气急败坏,喝斥讷谟道:“蠢东西,还不快去侍候皇上!”讷谟“扎——”地答应了一声便消失在雨夜之中。

  天上的雷响得令人恐怖,闪电时而像幡嫡虬枝,时则如金蛇行空,陡地从云fèng后窜出来,将yīn森森的紫禁城照得一片惨白。青砖地上的积水被雨点打起大片大片的水泡儿。哗哗的雨声和不时轰轰作响的霹雳声jiāo织在一起,仿佛宇宙间什么都不存在了。

  文华殿正门半开,里边烛光闪闪,却不见有许多侍从,只有两排卫士一动不动地站在雨地里。魏东亭踏上丹墀,脱下油衣抖了抖水,解下腰刀一并放在廊下,然后一个扎跪,高声报道:“六品御前侍卫魏东亭觐见圣上!”稍一顿,只听殿内康熙厉声吩咐:“进来!”魏东亭闪身进殿,按规定觐见的礼节向康熙行了三跪九叩首大礼,然后抬起头来。

  康熙端坐受礼,一脸庄重之色。熊赐履、索额图跪在一旁,也是一语不发,静听康熙皇帝诏谕。

  康熙却先不说话,慢慢地站起身来在他们三人之间来回踱步,借着烛光打量匍伏在地上的魏东亭,魏东亭衣服全湿透了,紧贴在身上,淋下的水悄然淌在地下,偶尔一个明闪照在身上,正像一只铁铸的蟾蜍。

  “魏东亭,朕待你如何?”

  听到这话,魏东亭结结实实碰了三个响头答道:“奴才出身包衣贱奴,数世受恩于朝廷,皇上待臣更有天高地厚之恩,奴才虽肝脑涂地,难报万一!”

  “朕有为难之事,”康熙吐了口气又问道:“你愿冒死为朕办差么?”

  “愿!奴才生当效忠,死当尽节!”

  “好!”康熙与索额图jiāo换了一下眼色又道:“朕深知你。索额图、熊赐履也以身家xing命保你可以肝胆相托。”魏东亭看了看毫无表qíng的熊、索二人,叩头答道:“此乃帝心错爱,二位大人的谬荐,奴才只要有一息尚存、定要竭尽驾钝之力,效命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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