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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_二月河【完结】(33)

  “这只能保得一时,”济世摇头道,“过不上一年半载,不知哪一位大老爷兴起,列你几条罪状,不死也得流放到乌里雅苏台!”

  “依你二位的话,”鳌拜冷笑一声道,“兄弟只好坐而待毙了!”

  班布尔善接口便道:“坐则待毙,不坐便不毙。”

  鳌拜道:“好!怎么个‘不坐’法?”

  班布尔善来到桌前,提笔在手心里写了一个字,攥起手来道:“兄弟已有良方,诸位也请各自写了,大家再伸出手来看。”

  鳌拜率先起身接过笔,不假思索地在左手心一挥而就,绷着脸坐下,接着几个人也都次第写了。轮到泰必图,先在左手心抖抖索索写了一个字,想想不妥,又左手提笔在右手心写了一个+隐”字方才将笔放下。

  九个人一齐凑到灯下伸出手来,却见一色儿都是“杀”字,不由得相视一笑,鳌拜顿觉得jīng神一振,大声吩咐道:“摆酒!”

  斑布尔善忙道:+惊动的人多了!不如叫贵府戏班子来演唱一番,咱们只管喝茶议事。”

  这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议事会,西花厅外是淙淙大雨,疾雷闪电不时划破夜空,隔岸的水榭上铮铮嘣嘣的琵琶声和着清脆的歌声,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屋里众人还不时地被妖柔的曲调声所吸引:

  ……多亏了散宜生定下了烟花计,

  献上个兴周灭商的女妖娃。

  一霎时蚊龙挣断了金枷锁,

  他敢就摇头摆尾入烟霞……

  济世翘着二郎腿一摆一摆地拍着板眼,听到这里,不由叹道:“这调子虽俗,说得可也真切到了十分——蛟龙挣断了金枷锁,好!”

  “贴切之至,”班布尔善点头道,“只可惜当今再定‘烟花计’怕是不成的了。”

  穆里玛嘿嘿一笑说道:“老三才十四,怕还不懂风月呢。”

  鳌拜瞪了他一眼:“你除了通风月,还知道什么?”穆里玛红着脸一声不敢言。班布尔善见他脸色尴尬,便道:“不要听戏了,咱们赶紧议正经事吧。”

  济世咳了一声,笑道:“班公方才论述了‘三危’,兄弟听了真有点毛骨悚然。既然我等所见略同,请班公再讲讲怎样着手吧!”班布尔善道:“无外乎‘废、毒、禅’三个字。穆里玛想了想,扑哧一声笑道:“废和禅还不是一码事?”

  “岂止不同?”班布尔善笑道:“差得简直太远了。‘废’与‘毒’之后,所立的仍是爱新觉罗氏;‘禅’就是禅让。到那时,鳌公就得出来收拾残局了。”鳌拜连忙起身对座中诸客团团一揖,道:“实因当今圣上昏幼无知,受蒙于群小,见忌于功臣,鳌拜yù行大计,并非为我一姓一己之荣。愚以为‘禅’字可以免议。况且,鳌拜世受皇恩,于心何忍?”

  济世朗声说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中堂不可cao妇人之仁,误了天下苍生!”鳌拜转身盯着班布尔善道:“自古龙风有种,鳌拜德薄能鲜,出身微未,还是我们公推一人为主好些。”

  班布尔善见他如此装腔作势,生搬硬套三国,暗中好笑:“陈胜为王。曾云:‘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今中堂之处境退则不生,进则可成,并无抉择余地,况中堂总揽朝纲,天与人归,又何必疑虑重重!”一番慷慨陈词,说得人人jīng神抖数,鳌拜也听得入了神。

  穆里玛一想到鳌拜登宝,自己起码能弄个郡王,觉得浑身燥热,将袖子一挽,先说了一声:“好!”但见鳌拜不动声色,倒不敢再接着胡说了。

  鳌拜不吭声,算是默许,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如何“禅”。此时人们才意识到,班布尔善确实是久已蓄谋,胸有成竹,都佩服他的工于心计。

  班布尔善朝泰必图点头笑道:“这也罢了,不论用什么法子,成功便好,就眼前而论,我以为要急办三件事。”鳌拜忙道:“请讲。”

  “第一,”班布尔善眯着眼,伸手屈下食指,“中堂可修书三封,分寄吴三桂、耿jīng忠、尚可喜、微露对朝廷不满之意,点到即可,不必深言。”他慢慢屈下中指:“其二,巡防衙门掌着禁宫外守卫大权,还有九门提督吴六一,要派妥当的人去收买他,即使不能为我所用,能守中立便好!再其三——”他又屈下拇指,“乾清宫是老三处置军务、政务重地,宿卫侍臣,一定要派最靠得住的人去。”

  济世柑掌而笑,说道:“可谓神算无遗!有此三条,不论大事缓行急行,大权在握,胜券可cao。”

  “至于,‘大事’如何着手,还需再议,今晚是难以说完的了。”班布尔善说罢目视鳌拜。鳌拜会意,便向厅前临水一边推开了所有窗子,亲手卷起了湘竹长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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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皇恩重侍女明心志 友qíng厚铁丐逢圣君

  康熙由太监张万qiáng和侍卫孙殿臣护卫着回到养心殿,早有苏麻喇姑冒雨接了。想起方才qíng景,康熙有点后怕,又颇有点得意。紧张、兴奋、焦躁,激动,各种qíng绪在心中搅动,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俱全。苏麻喇姑为他除了冠服,只穿一件石青夹纱褂,上面缀着白檀马尾钮带,顿时觉得身心舒展了不少,跟着凉鞋踱了几步,躺倒在软榻上,头枕双手。目光炯炯地望着殿顶的藻井出神。

  苏麻喇姑在一旁看着,心想:“十四岁的人,便这等深沉老练,多亏伍先生教授有方……”她也站着出了一会神,连康熙唤她也不曾听见。

  康熙正要再叫。却见苏麻喇姑上身穿着太后赐的杏huáng坎肩,荷绿色长裙,在微红的宫灯下显得格外风姿绰约,神态俊逸。手里摆弄着素红纱绢默默沉思,俨然一枝临风芍药,不禁看呆了。他第一次想到,这个平日冷峻泼辣的女郎,有时竟也如此温柔可人:“我富有四海,贵为天子,为什么不可以……”想到这里,康熙觉得心跳气喘,又轻声叫道:“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一怔,回身走近康熙,问道:“万岁爷,是不是有点冷?”说着顺手拉起一chuáng夹被要给他盖上,康熙却轻轻地推开了,热烈地注视着她,说道:“阿苏,你坐这儿。”

  那灼热的目光,任何人都会明白它的意义。苏麻喇姑顿时慌得心怦怦直跳,低声说道:“奴才不敢……”康熙一把拉过她的纤手,轻轻抚摸着道:“这里没人,你只管坐下。”

  苏麻喇姑既不能嗔又不能躲,张惶地四面看看,宫女们早已躲得远远的了,只好红着脸挨着康熙身子坐下了。

  好一阵两人都没说话,只听殿外的雨刷刷地下,铁马在风中叮当作响。康熙拉着他的手坐起身来,轻声问道:“阿苏,你在想什么,”

  苏麻喇姑这时已镇定了许多,略顿一下答道:“奴才在想一直诗。”“哦?”康熙坐直了身子,“你倒吟给朕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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