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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_二月河【完结】(190)

  “在哪里逮住的?”huáng天霸心里一下子轻松下来,忙上前开门,口中说道:“那么多人,怎么会叫他们走了?真是一群杀才——”他话没说完,门“哗”地一声被挤开。五个彪形大汉箭也似地窜了进来,往huáng天霸身上扑去!huáng天霸心已懈了,哪里防得,一下子便被扑倒在地,两腿一旋一个双剪断日月,打倒了两个,待要起身拔刀,那几个人都是此中老手,哪里容得?四肢、脖项都被死死按定了。huáng大霸待要挣扎,一柄冰冷的剑已指向咽喉。定睛看时,却是个女子。身着黑短衣套扣裤衫,脚下鹿皮快靴,披着大红斗篷,正是在马家大院见过的“一枝花”易瑛!huáng天霸愤怒得眼中冒血,破口骂道:“千人X透了的yín妇!有本事一对一地比试比试!”

  易瑛调虎离山之计成功,不想和他磨牙,冷笑一声抽回了剑,吩咐道:“这人嘴太臭,给他塞上麻胡桃,侍候着点,结实着点!我们快装车快走!”胡印中等人答应一声,左一缠右一裹,顿时把个武林高手捆绑成个米粽模样。易瑛这才笑道:“我再饶你一次——自然有人找你算账!你不要眼中流泪,黑道上本来就是斗智不斗力。下次再见,老娘好生和你比武!”huáng天霸口中呜呜哝哝,浑身乱挣,眼见众人装车套牲口、眼见连店老板、二癫子、二憨子、“住店客人”从容出去,耳听车声辚辚远去,心里又惊又怒又悲又急,眼一黑便背过气去……

  六十五万两皇纲被劫!这一骇人听闻的消息一个时辰之后便由邯郸知府朱保qiáng用八百里加紧发往保定;黎明时分,保定总督签押房当值师爷被戈什哈从睡梦里唤醒,见是如此紧急公事,也不请示总督,加盖了总督关防,封了火漆立即飞递北京。次日下午酉时未便传到了军机处。此时天色已经黑定,傅恒正要下值回府。讷亲拆开文书看了,脸色立刻变得异常严峻。傅恒凑过来看时,脸色也变了。讷亲道:“这事皇上一定要召见商议的。我们一道儿进去——让军机章京知会内务府,瞧着皇上进完晚膳立即通知我们。若皇上没进膳,暂不急着告知!”傅恒听了反而坐了回来,说道:“张相和鄂相处也得通知一下。免得到时候皇上要见,临时传旨就慢了。”讷亲看后,在那份折子上加了自己的印,递过来给傅恒,说道:“鄂尔泰处就算了吧!病得七喘八喘的。昨儿我去看他,连chuáng都起不来了!”

  傅恒一边看着邯郸知府那龙飞凤舞的字,一边皱眉沉思,微笑道:“还是知会一下的好。鄂相那脾气你不晓得?上次淮河决溃,没告诉他,后来见了他,他笑着说:‘不中用了,既然占了茅坑不拉屎,不如腾出茅坑来。’我们心疼他,反而听他这些气话,真没趣儿!”讷亲也笑了:“人老了就又变小了。张相那是多么豁达的一个人,如今也十分计较。他的孙子荫了贡生,问了我三次,礼部注册了没有,硬是我调了礼部的注册簿子给他看名字,才拈着胡子笑了。我们日后上了岁数,难道也会变成这个模样儿么?”正说着,见养心殿太监王义匆匆走来,说道:“皇上叫进,这就请吧!”傅恒便问:“皇上用过膳了么?”

  “皇上没用膳,”王义说道:“看上去脸色不好,正在生气呢,送上去的膳叫退了回去。”讷亲还想问,料想王义也不会说,便咽了回去,和傅恒一道儿从永巷进去,站在养心殿口,刚说了句“奴才讷亲傅恒——”便听乾隆在里头厉声说道:“进来!”

  两个人对望一眼,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果然见乾隆面向暖阁大玻璃窗站着,脸上毫无笑容。两个人提着袍角跪下,深深地叩下头去道:“奴才等恭请万岁圣安!”

  “起来吧!”乾隆看也不看他们一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良久才道:“吏治这么难弄,这些人不忠君也罢了,难道自己的良心也不要了?”

  一句话说得两个人都摸不着头脑,傅恒思量着说道:“主子,出了什么事?奴才们愚昧,猜不出来呢!”乾隆这才转过脸来,喟然一叹,说道:“卢焯。卢焯的案子又有新的证据。”

  傅恒和讷亲心头都是一震:卢焯在雍正朝时,曾是政声卓著的名吏。雍正年间朝廷推行火耗归公制度,各地封疆大吏按兵不动,卢焯当时还是一个小小的直隶武邑知县,不顾上司横加梗阻,率先在境内实施摊丁入亩、去苛役均赋捐、严惩把持公务欺凌小民的大粮户、大庄头。蒙世宗亲自召见,迁升毫州知州。在毫州禁械斗、清监狱,境内肃然,家家夜不闭户;再迁山东东昌知府,构筑护城长堤、疏浚运河,赈济灾民,政声雀起。乾隆三年便已经官居浙江巡抚兼理盐政,在任期间教民养蚕、纺织,清理省会护城河,请停征海宁塘岁修银,减嘉兴七县银米十分之二,请禁商人短秤,下令州县缉私盐不得扰民,不准缉拿肩挑小贩,盐场征课不准用刑追索,又减盐价、免米税、广学额……走一处得到一处的万民拥戴。这些政绩也还罢了,他到浙江上任,即请旨改海宁糙塘为石塘,筹备塘河运石料。尖山坝一役劳作辛苦三年,那卢焯也真舍得扑下身子,竟把巡抚衙门签押房设在工地芦棚里,一边处置衙务,不分昼夜巡视工地,勘查河道水位、湖水涨落,衙中师爷都累死了两个,终于功成安澜。不但浙江省,连福建也免了年年防汛之苦。仅此一项,涸田一万余顷。浙江人为他修了一座书院,名叫“卢公祠”,乾隆皇帝大喜之余亲下手诏,予以褒奖:“尖山坝工,上廑先帝宵旰焦劳,封疆大吏栉风沐雨,辛劳有年,告成于是。不唯慰朕躬而已,且慰先帝在天之灵也!”早已透出口风,要调卢焯任户部尚书,还要加太子太保衔,不料在这个时候,闹出一件民事案子。嘉兴府桐乡县汪姓大族分家,汪家二公子汪绍祖为分到近廓田三千亩和一块风水牛眠宝地,暗赠知府杨震景银子三万两,又托杨转送卢焯五万两。这事本来已经了结。恰巧孙嘉诠的门生刘吴龙去福建办案,风闻此事,具本劾奏。上书房转过鄂尔泰的批示,着吏部考功司去查。查了几个月,回奏说,“汪家与杨震景、卢焯三人,均不认承有授受贿赂的事。刘吴龙道路之言不足为信。”——本来这事已经过去,此刻却又有了新的凭据!

  “论起卢焯其人,朕也是十分惜他!”乾隆抚着刚留起来的八字髭须,在殿中踱着步子,音调显得yīn郁低沉:“去年冬天他来见朕,又黑又瘦——你们也都熟识他,原来算得一个美男子呢!——手臂上竟脱了皮……朕握他的手,满手都是老茧!这个人……他怎么会gān出这种事?!”他倏地转过头来,看着两个辅政大臣不言语,瞳仁在灯光暗影里晶莹闪动,已是迸出泪花。

  傅恒心里一阵发热,低下头去,他未入军机处时,曾以观风钦差使身份督查两江、两广和福建,亲至尖山坝工地,和卢焯共事过几个月,卢焯的才gān、勤苦、德行,老百姓对他敬若神明,都是自己亲眼见的。和自己也相处得很好。此刻却无法替他回护——他心念一动,卢焯是张廷玉的得意门生,张廷玉一直“病”着不到军机处当值,莫非为回避这事?那么下手的刘吴龙是不是受了鄂……什么人的指使呢?正自胡思乱想,身边的讷亲说道:“卢焯虽有微劳,那都是臣子份内应作的事。既然贪贿,使君父落了个不识人的名声,欺君之罪不可恕!卢某素有能吏之名,此乃汉人一贯恶劣风气,外务清名邀结人心,内中贪婪龌龊不可胜言,应将其锁拿进京,jiāo部审讯,依律处置。以此显示天下朝廷至公之心,大小臣工一视同仁。为此方能杜绝外任官的胡作非为。”傅恒也想定了,在杌子上俯身说道:“讷亲说的虽是,但这里头牵扯民事,一gān人证远从浙江押来,又不知何时能够结案,等于是将这些证人、无辜百姓放了流刑。以奴才见识,下旨着卢焯就地革职拿问,委派钦差或着闽浙总督德沛严加审讯。结案之后视qíng形调度。这样似乎稳妥些。”讷亲知道德沛和卢焯是过从很密的朋友,但傅恒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也无可反驳,他喉结动了一下,没有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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