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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_二月河【完结】(20)

  他没有说完,众人都已捧腹大笑。庄友恭便起句:

  天上一片云,落下雪纷纷,一半儿送梅花,一半儿盖松林,

  还有剩余零星霜,送与桃花chūn。说罢举杯一呷,众人陪饮一杯。何之接令道:

  天上一声雷,落下雨淋淋,一半儿打巴蕉,一半儿洒溪林,

  还有剩余零星雨,送与归乡断魂人。钱度接口吟诵道:

  天上一阵风,落下三酒壅——“不通不通,”阿桂、何之都叫道:“哪有这样的事?罚酒!”庄友恭却道:“你们山左人有什么见识?我们那里刮台风,庙里那三千斤的大钟还被chuī出几百里呢!要是掀翻了酒铺子,落下三壅酒什么稀罕?”于是罚了阿、何两人的乱令酒。纪昀笑道:“我也为此风浮一大白!”于是钱度接着道:

  “一壅送李白,一壅送诗圣,还有半壅杜康酒,送与陶渊明!”

  “这才两壅半,那半壅呢?”庄友恭问道:

  “留给庄友恭!——你那么向着他,自然要贿赂贿赂。”纪昀说着,又道,“要如此说,我也有了。”遂念道:

  天上风一阵,落下五万金——钱庄子给龙卷风卷了——

  忙将三万来营运,一万金买田置产,五千金捐个前程。还剩五

  千金,遨游四海,遍处访佳人!

  众人听了不禁大声喝彩:“这银子使的是地方儿!”阿桂手舞足蹈,笑说:“实在这才得趣,把庄友恭的比下去了!”还得往下说,楼下上来了三位客人,最显眼的是傅恒。众人都知道他身份高贵,忙站起身来让座。说道:“傅六爷来了!‘快入席,这里正说酒令呢!”傅恒举手投足间渊亭岳峙果然气度不凡。

  “今儿钱度老夫子作东,吃酒作乐。”阿桂一一介绍了席面上人,又返身道:“这是我们主子——内务府旗务总管傅永傅六爷。这是先头齐格老军门的族孙公子勒敏勒三爷一一这位是?”傅恒颔首一笑,说道:“他刚从南京来,你自然不认得。这是先头江宁织造曹楝亭老先生的孙公子,曹雪芹。”

  “不敢,曹沾。”曹雪芹向众人躬身为礼,从容说道,“仰仗诸位朋友关照。”

  众人仔细打量这三个人,傅恒华贵沉稳,儒雅倜傥;勒敏英气bī人,却衣衫不整;只这曹雪芹另具一格,穿一件月白府绸夹袍,已经磨得布纹疏稀,洗得gāngān净净纤尘不染。足下一双半旧千层底布鞋,雪白的袜子上还补了个补丁。广颚方面,一双不大的眼珠黑漆漆的,仿佛始终带着微笑,只是在盯着人看时,才带出一丝深沉的忧郁,偶一转盼间,又似乎在傲视周围的一切,他的气质立刻吸引了所有的人。

  “我说过嘛,有你就显不出我了。”傅恒笑谓曹雪芹,“来,咱们也凑进来算一份子!”他取出两锭大银轻轻放在桌上:“立起擂台来,胜者前两名取去!”

  八行酒令曹雪芹展才念旧qíng乾隆帝夜访——

  众人看那银子,是两个头号直隶京锭,蜂窝细边上带着银霜,每个足有二十两,青莹莹的,在夕阳照she下放着诱人的异彩。傅恒出手这么阔绰,众人立时又把目光she向他。

  “既有了彩头,就要立起规矩来。”钱度一心要夺魁,盯了一眼银子,正容说道,“就请阿桂监场。乱令者,错令者以筹计数,谁说的最好,由大家公评,如何?”庄友恭笑道:“老夫子不愧姓钱。眼睛出火了。我不来争这银子,还是我来监场。阿桂你们几个一决高低吧。我和傅六爷观战。上首人随举四书中的一句话,下首人接上一个古人名,要合着四书的意思。”遂起句道:

  “孟子见梁惠王。”

  挨身的钱度立刻应声答道:“魏征!”紧接着何之又道:“载戮gān戈!”曹雪芹夹一口菜,将一杯酒倾底而尽,恬然说道:“载戮gān戈是——‘毕战’。”勒敏笑着道:“五谷不生。”纪陶吃一口酒,笑道:“出得好——田光。”阿桂亢声道:“可使治其赋也。”

  “——许由。”钱度大声回答,“啯”地饮尽一杯酒,出句道:“寡人好勇——”

  何之一挺身接道:“好!——王猛。”曹雪芹道:“还是出句容易——秦伯可谓至德矣!”

  “予让!”勒敏伸着脖子应声道。纪昀笑道:“虽千万人吾往矣。”阿桂瞪着眼想了想,说道:“杨雄!”庄友恭道:“这个令出得好,答得也好——牛山之木尝美矣。”钱度一拍桌子道:“那自然是‘石秀’!”

  众人立时哗然而笑,庄友恭对钱度道:“老夫子你错了。拼命三郎石秀是《水浒》里的,不是正史里的古人名。”钱度怔了一下,说道:“阿桂说‘杨雄’不也是水浒人物?你这监场的要执法公平!”

  “庄先生说的不错。”傅恒笑道:“阿桂的杨雄是王莽新朝杨雄。这杨雄不是那《水浒》中的杨雄。他手中没得霜毫锋!”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钱度倾了一大觥自饮了,说道:“今儿不在吃这一遭酒。现在重出一令,我作擂主。谁打下我来,谁作新擂主。吾侪鸣鼓而击之,可否?”傅恒问道:“敢问是甚么题目,说得这么郑重其事?”钱度笑道:“以诗为联。”

  话刚出口,众人无不大笑。傅恒笑道:“在场的哪个不是饱学之士,以诗为联对到几时才能分出胜负?这法子不成。”钱度指着银子说道:“寡人有疾,真的想赢这彩!这诗上下联不但要对得工整——还要分咏一物或一事。”

  “难难难!”阿桂挠着腮说道,“出联还能敷衍,对联实在太费工夫了。”庄友恭也是连连摇头,钱度得意地一笑,说道:“一人不成,群战也可,只是我为擂主罢了。或为我出上联,我对下联也可。”阿桂想了想,咏道:

  赤地骄人重五日——端午节。

  “素王去我二千年——孔林。”钱度从容对上,阿桂又道:

  曾经采笔gān牛斗——魁星。

  众人听了方自沉吟,勒敏一笑,应口对上:

  未许空梁落燕泥——顶篷格。

  勒敏又出联:“莫恃才高空睥眼!”钱度笑问:“这咏的是‘照镜子’?”

  对词应是

  从来官小要糊涂——醉司命。

  偏转脸问道:“阿桂,如何?”阿桂一笑,摇头不语,钱度便又出联:“公私难了疮千孔!——癫蛤膜”至此越来越难,众人己感到应付维艰。烛光摇曳,片刻沉默,还是勒敏对上:“风雨闲持酒一樽——送秋。”接口又出联:

  免郎致诘儿曹戏——杨妃故事。

  钱度此时也被难住,皱眉问道:“这是哪里出典?别是杜撰吧?”勒敏笑道:“你也有才穷智尽之时!读过《金河子》么?”钱度托腮撮牙只是搜索枯肠。曹雪芹笑道:“这不过耍弄的玩艺,何必认真呢?我来代擂主应联——举国忘忧jì可知?——莫愁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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