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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_二月河【完结】(646)

  “封门!”李侍尧厉声喝道:“吴世雄,撤掉图门和阿成的座!李八十五!李八十五!”

  满堂都惊怔了,李八十五没经见过这阵仗,吓得两腿发软,半日才结结巴巴道:“奴……才在!”

  “看来不见血,他们认不得我李侍尧。”李侍尧满脸假笑,在一片寂静中说道,“李侍尧与他们二位素昧平生,他们没来由轻慢我。说假话谎报军qíng,还抬出于什么人抗旨。他们是轻慢军法,轻慢皇上!——去,请出我的王命旗牌!大门口预备着放pào,升我的旗!”他突然翻起脸怪眼盯着李八十五,断喝一声:“发什么呆?去!”

  “啊——扎,扎扎!”

  死寂的大堂上蓦地一阵恐怖气氛生起。文官武将衙役亲兵倏然间毛发森树,不知是谁心里紧得绷断了弦,一个发晕“咕咚”栽倒在地,更唬得人们一个惊悸。此刻站着的阿成和图门已是面如土色冷汗淋漓,白痴似的瞪着眼如对梦寐。穆阿玛坐在一旁也是面白如纸。一时便听李八十五带两名戈什哈进来,把那件神龛似的宝蓝色令旗供在当案。李侍尧徐步下来恭肃行三跪九叩大礼,起身收了恭敬之容,轻蔑地哼了一声,踱近了图门,用冰冷无qíng的目光打量着两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将军,声音却柔和了许多:“我方才说了,与你们无怨无仇,今日行法至公无私。你们去后,我自然另有赙仪送到府上。”他回身摆手,恶声命道:“拖出去,不要等后命,立即行刑!”

  这一声令犹如平空惊雷掠庭而过,简捷明了斩钉截铁没有丝毫余地。眼见庭口几个戈什哈戎装佩剑,脚下马刺踩得叽叮叽叮进来。阿成头一个撑不住,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满头豆大的汗珠淋漓而下,哀声恳告语不成声道:“皋、皋陶大大大……大帅……请请请……刀刀……刀下超生……是我噇不huáng汤——不不,是我吃屎不长眼……心里怪您多事,顺口敷衍轻薄……”图门先还以为李侍尧只是唬人,心里打鼓脸上硬撑门面挺立,眼见戈什哈们大步走来,一个个凶神恶煞般口露凶光,心里一急也就“扑通”跪倒:“大帅……是我不懂事……想着没大要紧的……嫌您啰嗦……再不敢了……”见李侍尧一脸佯笑仰面朝天不理不睬,几个戈什哈扑上来架起二人就往外拖。穆阿玛心中虽然惊慌,也隐隐有个“敲山震虎”的想头,听到“不等后命”,已知自己小看了这个心狠手辣的提督,就椅中扑翻身跪倒,扬臂叫道:“慢!”——膝行数步紧紧搂住李侍尧双膝,泣声恳求道:“大人息怒……息息怒……标、标下笨嘴拙舌,不知该怎么求qíng……这两个人虽罪有应得,一来念及征剿苏四十三有功;二则平日治军办差还算努力,三则您刚上任,他们狗眼不识金镶玉,胡乱冒犯了……虎威。一到任就杀大将,于您也不利不是?且寄下他们人头,以观后效。标下担保他们再不敢了……”说罢,回顾一gān将校:“还不赶紧求qíng具保?”

  那二十几个将校这才恍如梦醒过来,忽地一齐跪下,文官们也就跪下。从公案前到二堂口,割麦子似的都倒伏在地,齐为图门、阿成求qíng。

  “你们大约以为,我是虚张声势下马威。”

  李侍尧格格笑着倏地一收,“再者说,我这三很筋挑着个枣胡儿头也难以入你们的法眼。所以,就目无皇差,目无上宪!”他的声音带着金属碰撞的颤音在大庭上回dàng,眼睑压着,目光幽幽闪烁,“老子二十二岁前白手游天下,二十三岁天子面试赐进士,二十六岁随傅中堂打黑查山,活捉飘高斩首三千!一主铜政两入金川,糙寇杀了无数,违令将官也割倒了十几名。我是天下头一号丘八秀才,这顶子就是人血染红的!跟随万岁爷几十年,深知某虽不才圣明高深,但几诛谬秉公无私。皇上没有不原有我鲁莽的!论起你二人,杀掉你们我要受小小处分,可这煌煌京城天下都城的九门提督衙门,是宿卫宫禁天子安居垂裳治理九州万方的要差,没有规矩还成?嗯?!”

  听这凶狠无伦的bī问,所有的头都低伏了一下。

  “既然令衙为你们求qíng作保,本提督也不为己甚。”李侍尧缓缓踱步,旁若无人地在公案前游走着,气沉丹田徐徐说道:“我杀人虽多,本xing却是书生,不是好杀之人——死罪虽免活罪难饶——推到廊下,每人四十军棍!不许呻吟呼号!”

  在噼噼啪啪的ròu刑声中,李侍尧的神qíng恢复了常态,吩咐众人“请起”,命人将公座搬至公案前稳稳端坐了,说道:“这次圣上召见,蹙额慨叹京师衙门纪律不整衙务废弛。步军统领衙门虽然也缉盗捕贼,也有纠劾查考百官纪律责任。有政务也有庶务,但它说归根是九城防务,有几万兵,是个军务衙门。因此皇上谆淳告诫,要从整饬纪律为首,肃清纨挎习气,给京师各衙立一个榜样。就这一条上说,‘点名’就是差使,图门也说的不错。跟我来的有三十多个人,你们可以问问他们,他们在外头尽有调皮捣蛋撒野惹事的,谁敢点名不到?谁敢这般样跟我轻慢支吾?”

  “而今天理会教众、匪徒四处煽惑人心,传布邪教结堂奉香,在直隶、山东、河南已成蔓延之势。京师京畿也是党羽爪牙密布——名为‘天理’,其实仍是白莲教变种流毒!”李侍尧一口南腔北调抑扬顿挫、侃侃从容而述:“西方霍集占之乱正炽,台湾福建教匪啸聚,江北六省水旱频仍人民流离,一旦为教匪所乘,三尺之童皆为敌国,皇上为此焚膏继咎昼夜劳倦,一头是整顿吏治,一头安定民心。这岂是我们臣子荒唐嬉戏怠慢公务之时?京师教匪有异动,唯我是问,这是皇上圣谕,也是我立下的军令状。皇上给了我杀人权,我杀谁?”他目光凛凛扫视四方,“谁误我的事,我先宰了他***!——奶奶个熊!”

  他温文尔雅说着,突然放粗,“丘八秀才”本相毕露,众人不禁憬然相顾。

  “我们想过年,教匪们未必想让我们安生过年。这就是形势。”李侍尧侃侃言道,“少不得要大家辛苦一回。我有别的差使,要抓案子,军机处的差使也不能误,所以不能每日到衙视事。我不在,穆阿玛就代理衙务,一要有事立即禀我请示,二要把各营纪律整顿好,闻风即动,无风静如泰山,三是所有文案、书办、各司各堂都把自己手里的差使理清楚,向我禀明施行,按时点卯散衙,不想gān,老子就开你的缺!第四条,我们也要过年。明天,我带穆阿玛、阿成、图门巡视各营,兵士们过年的ròu、菜、鱼、蛋、被服、武器装备、营务取暖,该用钱的,问兵部要,打出一份余额,衙中文职官员的年货由迟本清会同李八十五统筹采办。总之是年要过好,平安严谨人天欢喜——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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