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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_二月河【完结】(73)

  “是又怎么样?”刘康昂着头不看刘统勋一眼,“与我有什么gān系?”

  “我要你掉转头来看看!”

  “怎么,你不敢?!”

  刘康运了运气,一下子掉转头来,但那死气沉沉的棺材似乎有什么魔力,他瞟了一眼低下了头,似乎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却是目光闪烁,始终不敢正视。

  “你是读过书的,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刘统勋淡淡说道,“这里头的尸体是你一手致死的,你自然不能正视这冤魂!我劝你早早认了实qíng,免遭皮ròu之苦,那贺露滢也不须曝尸遭检,或可稍减你的罪戾。”刘康仰着头、满不在乎地看着刘统勋,说道:“刘延清,我原以为你是好人,真是走了眼了!我在山东赈灾,你去看过,我是不明事体的人吗?灾民们都称我是刘青天!”“你要贪天之功么?赈灾是皇上的恩典?”刘统勋冷笑道:“山东藩库在你任上无缘无故短缺银子一万七千两,就是没有这个案子,朝廷也要审问明白的!”

  刘康晃了晃脖子上的铁链,哼了一声道:“我是贪官,你查去好了,我不耐烦和你嚼老婆子舌头。”刘统勋断喝一声道:“现在问的是贺露滢一案。贺露滢是怎么死的?”“我早就回你大人的话了。”刘康一脸揶揄之色,“你大人问了,犯官也‘招’了,他是上吊自尽死的”

  “当时验过尸么?”

  “验过!”

  “本钦差信你不过,”刘统勋冷冰冰说道,“今日要开棺验尸——来人!”

  “在!”

  “开棺!”

  “扎!”

  几个仵作答应一声,转回小桌旁,互相含着酒满头满身喷了,毫不犹豫地拿起斧、凿、撬棍来到棺前,一阵叮叮当当砸击,随着一声极难听的“吱呀”响声,厚重的棺材盖已经磨转到一边。此时场上鸦雀无声,都把目光she向几个仵作的动作。只见一个仵作头儿熟练地取出一把长钳子,似乎把尸体从头到脚夹了一遍。又忙着要银针,在已经糟烂不堪的贺露滢尸体上一处一处下针,贺李氏立时在旁呜呜咽咽放了声儿。顺天府尹杨曾坐不住,起身到贺氏跟前抚慰了几句什么,便踱到棺材旁边,亲自查看仵作拔出的一根根银针。那老仵作看一眼杨曾,见杨曾点头,便来到刘统勋公案前,拱手禀道:“验得贺露滢尸体一具。头、胸、腹、骨胳各处无伤、项下喉骨、颚骨有绳勒伤痕两处。银针刺探,全身无中毒症候,唯胸膈骨下一处银针微huáng,应系尸体受腐之故……”

  仵作说到“全身无中毒症候”全场观众已是大哗,声音低一阵高一阵,有人竟高喊,“打死这个泼妇!”还有的人鼓噪:“刘统勋是昏官,请阿隆柯大人主审!”一片骂声铺天盖地,震耳yù聋。此时刘康提起了jīng神,却是一声不言语,头昂得高高的,两眼直盯盯地看着刘统勋。满眼都是怨毒:看你怎样收场。连站在圈子边的乾隆,手心里也全是冷汗。

  “吵叫什么?!”刘统勋大喝一声,霍地站起身来,“啪”地一声堂木爆响,“这是国家法司衙门!顺天府抓住为首的,枷号!”他起初也被仵作的报说激得浑身一颤,但他是亲审此案的主官,刘康杀人,有目击人、有血衣,各色人他曾分别勘问,除了刘康和三瑞抵死不招外,人证物证俱实,此时怎么会验得无毒?思量着,刘统勋走到那老仵作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老仵作脑门上沁出汗来,“小的范印祖。”

  “作这行当多少年了?”

  “小的三代都是仵作。”

  刘统勋看了看棺中贺露滢的尸体,没有腐烂完的皮ròu包着白森森的骨头,发出一阵阵呛人的恶臭味,贺露滢的颚下勒得骨头都凹进一道。他一声不言语,取过一根银针cha入尸体口中,又取一根cha在咽喉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尸体。少顷,刘统勋将两根针轻轻拔了出来,只见半截针银光闪闪,半截针已经黑紫斑驳。刘统勋满意地笑了笑,举针问道:“范祖印,你受了何人指使,敢这样丧天害理?你不懂王法,连仵作行规矩也不懂么?”他轻蔑地将针扔到刘康面前,格格笑着回到了座位上。

  “大大大……人!”那仵作惊恐地看着刘统勋。爬跪几步,语不成声地号叫道:“是是……”

  “是什么?”

  范印祖畏缩地看了一眼杨曾,口吃了半日才道:“是小人学艺不jīng……”“我不是做仵作的,尚且知道毒从口入,由咽而下,你竟敢如此跟我支吾!”刘统勋大怒,啪地一击公案,人们以为他要发作范印祖,不料他挥手指定杨曾,厉声喝道:“撤他的座,摘他的顶子,剥他的官袍!”

  杨曾早就惊得面白如纸,听范印祖没敢攀自己,刚缓下一口气,不料刘统勋向范印祖虚晃一枪,猝不及防间已把锋芒指向自己,连发怔的工夫都没有,被身后戈什哈猛力一推,已经离座,顷刻之间冠袍已被去了。此时他才稍稍回过神,颤抖着两腿yù立不能、yù跪不甘,结结巴巴问道:“刘……大人,这是……”

  “范印祖,”刘统勋目中出火,恶狠狠地一笑,“你现在放胆说,是哪个目无皇宪的混蛋指使的你?”

  乾隆见刘统勋霹雳闪电地处置京兆尹这样的大员,也是心头一震,听见这话,不禁心头又是一热,喃喃说道:“此人忠臣。”讷亲挨乾隆身站着,也叹息一声:“是,不但忠,而且能。眨眼之间杨曾变成平民,他难逃国法了。”说话间范印祖已经手指杨曾,说道:“就是他!他前日叫我去,说皇上有意周全刘康。这案子扯得太久,早已是说不清楚的事了,若验出毒来更不知要牵连多少人。得超生时且超生,没来由做恶人。又赏了我二百两‘酒钱’……”他话没说完,杨曾已经瘫晕在地。

  “架他下去!”刘统勋勃然大怒,似乎在平息自己冲动的qíng感似的定了定神,“这是案中之案。本钦差自当奏明当今,依律处置——刘康,你如今怎么说?”

  刘康已经伏在地上不能说话。一个衙役扳起他肩头“噗”地喷了一口水,他才悠悠醒转过来。他的jīng神已完全崩溃,反来复去呐呐说道:“命该如此……我都认了……贺道台……你不要缠我,欠命还命,欠命还命!”他声音嘶哑凄厉,面孔扭曲得不成人形,惊恐地望着棺材,象是那棺材长了腿正在bī近他,遮着满是油汗的脸蹭着往后退:“你不要过来、啊?!不要!欠命还命,欠命还命!”

  高无庸去后,傅恒立刻叫人备马,说要出府,棠儿从里屋出来道:“昨儿回来,见皇上奏事,马不停蹄地忙到现在,还不松泛一下,又要哪里去?”傅恒笑道:“我想去见见张廷玉,有些细事皇上自然不能一一料理,还是要多听听这位老相爷的。”棠儿揶揄道:“你如今也是相爷了,还是国舅爷宰相,自然以国事为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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