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梅次故事_王跃文【完结】(118)

  吃完了,便回房休息。都爬得很累了,正好扎实睡上一觉。朱怀镜好久都没有睡过安稳觉了,这会儿倒下去就呼呼人梦了。梦见办公楼的楼梯没有台阶了,只是光溜溜的木地板,竖着,很陡,还打了蜡。他一手抓住扶手,一手着地,怎么也爬不上去。原本四层的办公楼却成了摩天大厦,他的办公室也不在二楼了,而是在高高的顶楼。他爬呀爬呀,好不容易爬上了最高层,却突然双脚一跪,身子飞一样地往下滑。先是沿着,然后就从空中往下坠落。身子像片树叶,在空中飘呀飘的,好大的寒风,chuī得耳朵发麻。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他听到一阵沉闷的响声。

  朱怀镜从梦中惊醒,恍然间四顾茫然。回头望见另一张chuáng上熟睡的妻儿,才想起这是在荆山寺。心脏还在猛跳月u 才的梦太吓人了。这是不是某种预兆?难免想到了王莽之。朱怀镜越来越确信,吴飞案同王小莽有联系。陆天一案说不定也会牵扯王王莽之。都这个时候了,王莽之照样游山玩水,朝圣拜佛。这个山东大汉就有些可怕了。不知他的底到底多深?

  凭着直觉,朱怀镜知道,只要把吴飞案彻底抖出来,王小莽的尾巴就会露出来。王莽之也就完了。王莽之没事也得有事了。陆天一迟早也要咬出王莽之。谁都知道王莽之手伸得长,那么各地市和有关厅局还会有些人要被带出来。朱怀镜在官场的口碑就完了。当然官场中人,看上去修养都很好的,不会随意臧否人物。他们要么避而不谈,似乎不屑提起他的名宇;要么提起他就摇摇头,觉得此人是个麻烦;哪怕是那些自称最直率的官员,多半也只会说:这个人,多事!哪怕王莽之真的罪该万死,有的人照样会为之扼腕:王莽之是毁在朱怀镜手里。

  朱怀镜感觉进退维谷了。可是,他哪怕今天放人一马,只要有机会,王莽之必然还会对他下手的。真是滑稽,只几个月工夫,他便由王莽之的心腹而成心腹之患了。朱怀镜并无负疚之意。这件事上,无论讲做人之道,还是讲为官之道,他自觉间心无愧。

  朱怀镜没了睡意,眼睛却闭着。看上去像是睡得很沉,而他的思绪却是万马奔腾。他脑子里上演的是很形象化的场景,包括抓人,审讯,办案人员的严厉,犯罪嫌疑人的狡辩等等。禁不住全身的血往头顶冲;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平和。感觉到两边耳根发痛了,才知道自己一直紧紧咬着牙齿。他突然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暗自道:gān就同他gān到底!

  香妹这一头,就由不得她了。只要大年一过,他就拽着她上纪委去。想着香妹那可怜见儿的样子,他禁不住黯然落泪。香妹不久前还在说他,让他别贪小便宜吃大亏。可她自己很快就滑下去了。权力真是太可怕了。

  小尼姑敲门了一,轻声道:请施主用团年饭。朱怀镜答应一声就来,忙叫醒香妹和儿子。稍作洗漱,就准备出门。陈清业和舒天已在门口候着了。

  去了斋堂,却见往日成排成行摆着的桌凳,被围成一桌一桌的,僧尼们皆已围席而坐,正闭目念佛。朱怀镜他们自是听不明白,但闻嗡嗡一片,却很是肃穆。圆真合掌过来、迎着各位去了旁边一小室。算是这里的雅座吧。

  “佛门规矩,就只有素菜了。请朱书记谅解。”圆真说。

  “谢谢了,你大客气了。这也是平常人难得的经历啊。很好,很好广朱怀镜欣然遭。菜摆了满满一桌,无非是些豆腐、萝卜土豆、冬瓜、白菜之类。可做出的样子,有的像扣ròu,有的像红烧牛ròu,有的像煎鱼,有的像肚丝,叫人顿时口生清津。朱怀镜心想这和尚们到底俗缘难消,纵然吃着素的,也是想着荤的。这同有些花心和尚的意yín只怕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听得外面唱经已毕,圆真便说:“我们就喝点饮料,鲜榨的果汁,添点喜庆吧。”

  早有两位小尼侍应在侧,端了盘子过来,有西瓜汁、橙汁、西红柿汁、芒果汁。朱怀镜说声各取所需吧,自己就拿了杯西瓜汁。各自都拿了果汁,圆真便提议开席,祝各位新年快乐。朱怀镜正想着是否可以碰杯,却见圆真将杯子一举,径自喝了,他也就喝了。心想只怕也没这么多规矩,都各依心xing吧。

  淇淇说:“我要红烧牛ròu!”

  香妹便夹了儿子要的“红烧牛ròu”,轻声说:“哪有你要的?这里不许说ròu。”

  圆真笑道:“没事的,妇幼之言,百无禁忌。”

  香妹笑了起来,“师父也把我们妇女同小孩一般看待啊。”

  圆真忙道了歉,“是我失言了,失敬失敬。”各位都有些拘谨,朱怀镜想说些什么活跃气氛,又怕话不得体,犯了禁忌。平时他同国真说话也是口没遮拦的,但今天毕竟是过年。便总说这菜好吃,平日哪能吃上这么好的素菜?圆真谦虚几句,便说这里的师傅的确好,谁谁都表扬过他们。他说出的名字都是些大人物。朱怀镜又要香妹学几道菜回去。香妹就说只怕这里师傅不肯教吧?圆真客套着说,平常手艺,哪敢在夫人面前说个教字?陈清业和舒天总不说话,只是附和着笑笑而已。

  毕竟不同平常的团年饭,吃得自然快些。都吃饱了,就散席了。圆真再三致歉,朱怀镜直道谢谢了。

  朱怀镜在房间坐了会儿,看完电视新闻,就去圆真那里聊。天国真刚洗完脚,正好一位小尼端了洗脚水出来倒,而圆真还在穿袜子。朱怀镜觉得太冒昧了,圆真却没事似的,忙喊请坐请坐。

  “一晃快两年没看见您朱书记了。”圆真说。

  朱怀镜感叹道:“是啊,太快了。两年时间,你在佛门自是清净,外面不知要发生多少事啊!圆真师傅啊,你是一年如一日,我是一日如一年啊!”

  “朱书记也有不顺心的事?”圆真问道。

  朱怀镜说:“不瞒你说,我这回上山,一想过个清寂年,二想大年初一烧住香。听说头往香最灵验了,不知我有幸烧得了吗?”

  圆真忙又双手合十,先道了阿弥陀佛,再说:“朱书记,这个我就难办了。先前同你说过的,王书记上山来了,他要烧头往香。王书记对贫山很关心,他来荆都这几年,只要没有北京的领导来烧,每年的头往香都是他烧的。今年新上来的司马书记本来也想烧的,知道王书记还要烧,他就不来了。”

  朱怀镜问:“冒昧地问一句:这头往香,按你寺里规矩,要四十万的功德。他们领导来烧香,都出吗?”

  圆真笑道:“当然得出,求的是个灵验嘛。我们对外本不说的,你朱书记其实也是知道的吧。领导同志对我们佛教都很关心。四十万只是标准,其实偶尔没领导来烧,那些大老板来烧,就不止四十万了,给五六十万,八九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都是有的。”

  朱怀镜就开了玩笑,“那么你是喜欢领导来烧,还是喜欢老板来烧?”

  圆真却是正经说:“都一样啊!朱书记,其实你烧个二往香也可以的,照样灵验啊。”

  朱怀镜问:“第二柱香要多少功德?”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王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