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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散文集之混乱年代的复杂人性_梅毅【完结】(56)

  司马颖听说少数民族骑兵来攻,忙派王超等人拒战,连连败绩,王浚属下的鲜卑等部落骑兵所向披靡,秋风扫落叶一般。“邺中大震,百僚奔走,士卒分散”。

  卢志劝司马颖奉惠帝还洛阳,当时还有甲士一万五千多人,逃跑时做护卫还绰绰有余。黎明时分,司马颖生母程太妃眷恋邺城,迟迟不愿起身,“(司马)颖狐疑未决。”“俄而众溃”,万余大军见主师无谋,一哄而散,司马颖和卢志只带数十骑拥着惠帝乘犊车南奔洛阳,láng狈不堪。逃至邙山,张方率万骑jīng兵迎谒,“(张)方将拜谒,帝下车自止之”。堂堂皇帝,虽傻傻乎乎也觉察到自己如今连一个将军的跪拜也承受不起了。

  王浚攻入邺城之后,纵兵大掠。兵还蓟州之前,王浚又怕鲜卑士兵携带抢掠的妇女行军耽误正事,便下令:“敢有挟藏者斩!”诸族骑兵当时还很害怕晋朝军法,纷纷把千挑万选抢掠来的绝色妇女都推入易水中淹死,共死亡八千余人。

  诸王争战期间,晋朝的流民首领李雄已在巴蜀成割据之势,自称成都王;匈奴贵族刘渊本来为成都王司马颖荐为冠军将军,也趁乱率五部杂胡起事,建国号曰“汉”,自称汉王。这拨儿高度汉化的匈奴哥们儿果真是“人面shòu心”,西晋最后两个皇帝怀帝和憨帝都是为他们俘虏,接连晋帝上演“青衣侑酒”的历史悲剧,成为历代汉族臣子心永拂不去的伤痛。

  惠帝入返洛阳后,张方拥兵专治朝政,成都王司马颖丧失前权,形同软禁。

  张方所部士兵大多从长安来,一直把京城当作块大肥ròu,在洛阳剽掠搜刮,都吵嚷着要“奉帝迁都长安”。他们以请惠帝出效拜谒陵庙为由,想把惠帝和群臣骗出城。惠帝不愿再颠簸,不答应出城。张方于是率大批军士披甲执兵入殿,搜出躲在后园竹林里的惠帝,bī使上车,“帝垂泣从之”。于是张方军士在后宫大肆jian污宫女,抢劫珍宝,“分争府藏,割流苏、武帐为马障,魏、晋以来蓄积,扫地无遗。”张方还想一把火把宫室和宗庙烧毁以绝人望,卢志劝他:“董卓无道,焚烧洛阳,怨毒之声,百年犹存,何为袭之!”张方这才作罢。

  张方挟持惠帝、成都王司马颖以及惠帝另一个弟弟豫章司马炽到长安,河间王司马就暂(左禺右页)时成为西晋王朝真正的主人。他让惠帝下诏废掉司马颖的皇太弟身份,改立豫章王司马炽为皇太弟。“帝兄弟二十五人,时存者惟颖、炽及吴王晏”。

  惠帝永兴二年(公元305年)7月,东海王司马越喘定之后,又以张方和河间王司马“劫(左禺右页)车驾”为罪名,发檄天下讨伐河间王。成都王司马颖的旧部也纷纷在河北起兵。见山东、河北等地兵起,河间王“甚惧”,就又封原来和自己一个战壕现在又被自己软禁的司马颖为镇军大将军,派卢志和千余兵拥他一起返归河北招抚。

  成都王司马颖此时兵马衰弱疲极,早已丧尽昔日手下数十万熊虎大军的威风。

  东海王司马越东山再起之势勃然,一路进兵顺利,军近洛阳。眼见天不如一天,河间王司马想(左禺右页)与司马越言和。由于张方自己有“劫驾之罪”,怕二王和解后对自己不利,坚决表示反对。河间王便遣张方的老友郅辅以送信为名,趁张方读信时一刀砍下这位骄横将领的脑袋。

  本以为杀了张方后东海王司马越会许和退兵,但政治斗争向来是“得寸进尺”,东海王司马越继续西进。当时携残兵驻洛阳的成都王司马颖在洛阳也站不住脚,láng狈败向华yīn,中途听说河间王和东海王有言和之事,如九雷轰顶,不知何去何从。两王如果讲和,成都王自己肯定会被当作牺牲品gān掉。

  306年五月,东海王的将军祁弘攻入关中,连败河间王司马(左禺右页)军队。司马本人(左禺右页)也跑进太白山中。当时百官散走,在山谷中拾采橡食充饥。祁弘军攻入长安后,部下的鲜卑军人纵qíng大掠,杀掉两万多人。祁弘抢到惠帝后,又拥着皇帝还洛阳。河间王又趁机夺回长安城,但关中地区都臣服于司马越,因为惠帝在司马越手中,河间王仅保有长安一城。

  公元306年七月,惠帝又回到旧都洛阳,改元光熙。每经一次劫难,惠帝就被迫改一次年号,这也是西晋“八王之乱”一大特色。

  东海王司马越拥大军入驻洛阳后,被委任为太傅、录尚书事(实际上是自己委任自己)。并以自己的亲宗堂兄范阳王司马(九虎)为司空,镇军邺城(司马越和司马(九虎)两个人都是司马懿的弟弟司马馗之孙,按理讲是帝室疏宗)。封进攻成都王甚有“功劳“的王浚为骠骑大将军,都督东夷、河北诸军事,领幽州刺史。

  惶惶在外的成都王司马颖听说东海王兄弟已经控制了京城,便想从华yīn往武关方向跑。行至新野县,东海王已经以惠帝名义下诏搜捕。惶急之间,司马颖也顾不上老母妻子,只和一个御车的兵士单车载着两个小儿子渡过huáng河跑到朝歌,又召集了从前的属下数百人,想投奔老部下公师藩。没走多远,范阳王司马(九虎)属下把司马颖等人一网打尽,关在邺城监狱里。“范阳王(九虎)幽之,而无他意”。估计司马(九虎)对这位惠帝亲弟弟没什么毒怨,不打算害他xing命。不巧的的是,范阳王忽然bào疾而死,他手下长史刘舆(大文豪刘琨之兄)知道司马颖从前一直在邺城坐镇,声名不错,怕有人再趁机劫持他又生后患,便派人假称台使,“称诏夜赐(司马)颖死”。

  在最后的时刻,这位年青貌美的王爷倒很镇静。读毕“诏书”,他问监守田徽:“范阳王死了吗?”田徽答说:“不知道”。这一问一答很有意思。见有赐死自己的诏书,司马颖就猜到范阳王已死;田徽作为办公人员,也不好透露消息。司马颖又问:“您今年多大。”田徽答五十岁。司马颖问:“知天命了吗?”(孔子说自己“五十而知天命”),田徽说“不知道”。面对这位冷忍无qíng的“警察”人员,王爷也无可奈何,与这样的人不可能再深谈下去,他自叹道:“我死之后,天下安乎不安乎?我自放逐,于今一年,身体手足不见洗沐,取数斗汤来!”魏晋风度,在这么一个临死王爷身上也可窥见一斑。

  司马颖两个儿子大一旁惊恐大哭,王爷知道惜死无益,怜子无益,挥手让人把两个小孩子带走,以免让他们看见自己死状。洗沐已毕,“乃散发东首卧”,自己躺倒,命田徽把自己缢死,时年二十八。“二子亦死,邺中哀之”。这是八王中被杀的第六位。

  公元306年(惠帝光熙元年)12月,东海王司马越觉得大傻哥们惠帝没什么利用价值,便派人于饼中置药,毒死了老傻哥们,时年四十八。惠帝自登基以来,十六年来风风雨雨,多少个夜晚被人从梦中叫醒,qiáng掖升殿,被迫书写诛杀自己姥爷、母后、皇后、皇子、皇兄、皇弟、皇叔以及多位他自己连名字也搞不清的大臣的人名,今天被这个劫持当挡箭牌,明天被那个拉着放在军阵里炫耀,几乎没一天安生过。终于有这么一天,肚子巨痛,四体抽搐,老哥们扑腾一阵,终于可以长睡过去,永远再不会有兵士冷冷的大手于凄冷的夜晚把他从热被窝里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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