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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集_龙应台【完结】(51)

  当然我们也有不尽同意之处,但那只是普通两个个人在观点或口味上应有的歧异,不足为怪。为了感谢她的批评,我特意约她在罗斯福路一家牛排馆便餐。那晚谈了些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因为也有伊夫在座,大概多半谈了些美加两国的生活吧!

  之后,她又写了一篇评《孤绝》的书评。先投给《中国时报?人间》,遭到退稿。

  以为《孤绝》是联经出版的,不能上时报的副刊,良有以也。后又寄给《联副》,同样遭到退稿。两报的副刊编辑都是我的朋友,没有理由因为原作者而退稿。应台书评的水准,有目共睹,当然也不是因为文评本身的问题。那么问题何在呢?原来台湾副刊的原则是不登书评的,深怕一旦破例,捧场、攻讦的文字cháo涌而来,编者就难以应付了。这跟西方专刊书评的报纸副刊很为不同,可见我们素缺客观评论的习惯和训练,才会使编者如此戒惧,以致剥夺了报纸副刊读者读书评、文评的权利。

  那篇评《孤绝》的书评,最后还是在《新书月刊》刊出的。

  虽然应台的书评越来越受到读者的欢迎,但《新书月刊》停刊以后,立刻便发生了发表园地的问题;幸好主编《自立晚报》副刊的向阳只眼独具,贡献出副刊的篇幅,才使应台的书评得以继续与读者见面。《当代》杂志创刊以后,应台的书评遂移到《当代》发表。

  应台的大部分小说评论。后来收在尔雅出版社出版的《龙应台评小说》

  一书中。当时出版的时候,据说尔雅出版社的主持人隐地只是喜爱应台的评论文章,还难预知出书以后是否可销。以后的畅销,是很出一般出版者的意料之外的。

  我在艺术学院客座结束以前,有一次席幕蓉和刘海北约几个朋友到龙潭去夜游,那次也有应台。另外还有张晓风、爱亚、孙chūn华、林贵真和隐地。

  在龙潭公园的糙地上,真正坐到深夜,看到好大的一盘月亮。第二天早上,隐地还露了一手“荷叶稀饭”。玉色的米,浸入了荷叶的颜色和清香,真正具有几分仙气了。本来吃过了如此美味的早餐,就该知趣启程的,无奈大家都赖着不肯走,好歹又赖了席幕蓉一顿炒米粉的午餐。然而客人仍不肯起身,真是请客容易,逐客难!看看都快要把主人急哭了,众人才萌生了体谅主人的心qíng,起身就道。这时候席幕蓉终于松下一口气来,声言再也不请这群恶客进门。不幸她很健忘,过一段时间,忘了这次的教训,恐怕又要迎客上门了。不过她已搬离了龙潭,月下的赤足莲之夜,已不可再矣!

  以后跟应台又见过几次面,有一次介绍她认识了主编时报“人间”的金恒炜,不意在他们两人间竟展开了一次声光俱备的合作——在“人间”推出了龙应台的《野火集》。

  龙应台的这一把野火愈烧愈旺,社会上、人心中的一些污秽腐败的暗角,都成了野火焚烧清除的对象。经过一年多猛烈的烧掠,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心是否gān净了一些呢?这个问题得需要历史的见证人来解答了。

  龙应台以她学院的理xing与逻辑训练,加上她热爱乡土的赤诚,再加上率直的个xing、敢言的勇气、善言的技巧、无畏的气魄,才能够写得出这种声光并茂、振奋人心的文章。

  但是如没有一个有眼光、具魄力的编者在幕后支持,再好的文章也无法与读者见面的吧!

  我于去年暑假再度来台的时候,应台已经在待产中,有些行动不便了。

  应台跟伯恩住在淡江大学的宿舍里,但在和平东路还租赁了一间房。我到台北后正无处可住,应台很慷慨地把那间空着的房子让给了我,还特意为我加装了冷气,实在令人感动。应台的弟弟龙医师就住在我的楼下,对我也有百般照顾,还分用了他的电话。在那段时间中,龙医师就成了大家的龙弟弟。

  好多朋友常常对我说:我请龙弟弟转告你。我也会对朋友说:如果我不在,有什么,就请告诉龙弟弟。

  回到伦敦,在圆神出版社社长简志忠的一通长途电话中同时获知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野火集》结集出版后意外地也是意中地畅销,另一个是应台生了一个儿子。我立刻拜托志忠替我送两打最新鲜的玫瑰花给应台,以表达—个远方的朋友的祝贺之qíng。

  今年chūn天,接到隐地的来信,他提议我们时常一同出游的一伙朋友合出一本选集,其中有席慕蓉、张晓风、爱亚、楚戈、蒋勋、隐地自己,当然也有龙应台。书名是《希望有一条船》,收有散文作家和诗人的小说和小说作家的诗。

  今夏我又告别了对我来说越来越感到冷漠的英伦,回到了热切渴望着的台北。圆神的简志忠说好要来机场接我,但一下飞机赫然发现除了志忠外,还有同坐一条船的那七位朋友。真是使我喜出望外,令我感到似乎是台北通过他们热qíng的臂膀在欢迎我。

  应台是我走出机场后最后看到的一位朋友。远远见她走过来,发现她又恢复了原来窈窕的身材,亲切热qíng如故。我说:“恭喜呀!去年是你的龙年,不但出了两本龙书,而且生了一个龙子!”她笑得很开心。但是,她就要走了,伯恩接受了瑞士一家银行的聘约,不久他们全家都要迁居瑞士。那时候距离我的寄居之地倒是近了,但却远离了这两三年来她为之掬心绞脑的故土,在她的笑容中,使我感觉到一种凄怆的意味。

  一九八六年七月廿三日于台北

  救赎

  马以工去年的同学会是在狮头山开的,班上一位混得很不错的同学表示,他要请三桌素席。

  几部宾士、富豪名牌车浩浩dàngdàng地杀上了半山的一座禅寺,住持尼姑冷冷地看着这群施主,说着:“那么年轻的人,又没什么大事,吃什么素席!”

  那么轻易地,就推掉了近万元的收入。天气微暗时,我们被安排吃他们日常的素斋饭,简易的四莱一汤,老尼姑向每一桌jiāo待,庙中没有养猪,碗中不要剩饭。我走到一桌前,正要坐下,老尼姑客气地对我说:“小姐,你们坐那几桌,这一桌是特别修行的,他们吃‘剩菜’的!”一会儿,坐下了几位刚念完经的太大们,看他们穿戴,经济状况应该是十分良好,他们在那桌坐下,甘之若饴地吃着别人的剩菜。

  ※※※

  可能是为了避免过分刺激,龙应台替《烟幕》一书写的序文《弱国,你会说“不”吗?》六三禁烟节刊登在《中国时报》上时,弱国两个字被编辑拿掉了。《天下》杂志的殷允凡看过这篇文章后告诉我,这篇文章不太像龙应台过去的文章,后半部简直是像我在说话。

  我把这段话告诉龙应台后,我们两人在电话中大笑起来,“殷允凡真是好眼力!”我们不约而同地这样说。那篇文章的后段;的确是我所提供一连串的数据,以及一大堆我的气愤,但也经由这篇文章,使我对龙应台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斗鱼比起一九八四年十一月二十日,龙应台开始在时报“人间”副刊上,写出了《野火集》的第一篇《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一年半后的中国人,很多人真的生气了。特别是环境问题从核能电厂失火、牡蛎、文蛤被污水毒死,更成了人人生气的大题目。台中大里乡仁化村的老百姓,不甘长期忍受三晃农药厂排放出来的毒气,自组了“公害防治协会”。鹿港有十万零六千人签名连署,拒绝杜邦化工设二氧化钛厂。到车诺比尔核电厂发生熔炉意外,反对再兴建核四厂的声音升至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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