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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山_余杰【完结】(27)

  我今天食yù很好,不知是由于拔牙之后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还是"家园"餐厅的饭菜真的很可口。他却只吃了一点点,还没有我吃得多。他告诉我,中午在一位老师家吃饭,吃到很晚,因此还没有感到饥饿。但我想,更因为我坐在他对面,他是在陌生女孩面前有些紧张呢。

  吃完饭,他建议去他校外租的小屋里坐坐。我答应了,在以前的电话里,他就邀请我去他新搬的"家",而我也对他的小屋充满了想象。我想去那里,看看他写作的地方,看看他的电脑和桌子,看看与他有关的一切。

  他说,从餐厅去他租的房子,有一站地的距离,他可以骑车带我走。

  "你的骑车的'技术'行吗?"我有些担忧地问他。我是个胆小的女孩,除了小学时候爸爸骑车带过我之外,我宁可自己骑车,自己掌握方向,从来就不让别人带我。

  "没有问题!"他拍拍胸口。

  我小心翼翼地便坐到了后座上,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反复让他慢一点骑。

  尽管如此,在过一个路口时,还是遇到了一次小小的"险qíng"--他一个急刹车,我赶紧抱住他的腰,紧紧地。等到他重新开始骑车时,我急忙松手。他感觉到了吗?我的心在砰砰地跳动。想到自己居然紧紧地抱住他,一点也没有淑女的风范,我的脸上就有些发烧了。

  他住的"稻香园"果然是一个安静的小区。虽然很旧,没有新兴小区的朝气和洋气,墙面的红砖直接露在外面。但是,居民却不拥挤,也听不到外边街上喧闹的车声。这里正适合像廷生这样的写作者居住。

  我们来到五号楼前面。他锁好自行车,这才发现,整座楼房一片漆黑,似乎停电了。不会这么凑巧吧?真的停电了,我们该怎么办呢?如果停电的话,我不太想上去了--去一间漆黑的屋子,等于没有去过。

  他安慰我说,也许上面几层有电,都已经到门口了,怎么能不进去呢?他很热qíng,我只好勉qiáng跟着他上了楼。楼梯间一片黑暗,我们摸索着往上走。到了六楼,进了门,一拉电灯,还好,灯亮了。

  他租的是一套小小的两居室。进门就是一间窄窄的小厅,另一位朋友住向北的那间,他住朝南的大间。看得出,他刚刚搬进来。屋子里还有涂料的气味。他的房间,满屋子都是书籍。家具很简单,除了四壁的书架,就是一张宽阔的大chuáng,一个衣柜,一张电脑桌。东西虽少,却整理得gāngān净净的,不像有的单身汉的住宅,到处是烟头和臭袜子。

  他说,他自小在母亲的影响下,是一个有"洁癖"的男生。住在集体宿舍的时候,他最喜欢打扫房间。在他的带动下,他们的宿舍每年都被评为"卫生宿舍"。

  这间雅致的小房间,什么都有,缺的就是女孩子温馨的气息,缺的就是一个聪慧的女主人。突然之间,我有似曾相识之感--我到过这里吗?在我的梦里?

  我真切地感到,我属于这里--这里让我的身心都彻底松懈下来。我几乎就想拿起一本书随心所yù地躺到chuáng上读起来。这里比我的宿舍、比我的家更适合我。这里似乎早就为我安排了一个不可缺少的位置。这简直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难道我梦中到过这里?

  他打开电脑,给我看他新写的文章。我坐在他的电脑椅上,全神贯注地看起来,而他站在我身后,给我指点怎样打开窗口调出文档。他说,我是这些文字的第一读者。

  "假如哪天我失业了,我就来给你当秘书,帮你整理文稿。"我不由自主地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话刚出口,我又觉得有些直白了,有点后悔,有点脸红。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我话里的弦外之音来?他站在我的身后,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qíng。

  他把文章都拷贝到磁盘上,让我带回去慢慢读。他建议说,去附近的酒吧坐坐。我点头同意了。

  下楼的时候,楼梯很黑,他走在前面,他转过身来对我说:"让我来牵着你走。"

  我没有拉住他伸过来的手,我轻声说:"我还看得见,不用了。"

  黑暗中,我们谁也看不见谁的表qíng,但是我能够感受到他淡淡的失望,他默默地在前面走着,好一阵没有开口。

  难道我的矜持伤害了他?我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把我的手伸给他呢?我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如此"保守"了?让他牵着我的手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我是多么不愿伤害他啊。他跟我一样敏感而脆弱,一点点微妙的温度变化都能够感觉到。

  沉默了片刻,我们又开始热烈地聊起来。我们都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一个小小的裂痕,很快就像一滴流过沙滩的水珠,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进了一间名字叫"漂流木"的酒吧。看得出来,他不是经常泡酒吧的"新人类",这个地方就在北大西门外,他却一点也不熟悉。

  "漂流木"是我们比较了几间酒吧后选择的,它收敛,它安静,有一种怀旧的惆怅,有一种回忆的温馨。我们在轻柔的音乐里谈话。他比我想象的要健谈得多,略微有一点点口吃--在他激动地时候,但不像他文章里所写的那样明显。这一点点的口吃,反倒显示出他的真诚和可爱来。口吃的时候,他会脸红,一脸红,他就进入了他本真的状态。

  我趴在桌子上,拨弄着玻璃杯里的蜡烛。我不愿在他的面前也戴着面具。我要袒露出我至今没有向任何人袒露的灵魂来。

  忽然,一首诗涌上我的心头。我把这首即兴的小诗朗诵给他听。

  他放下酒杯,全神贯注地倾听。看得出来,他被深深地打动了。

  夜渐深了,我得回饭店了。他提出送我回去。其实,我心里就希望他能够送我回去,只是不好主动提出而已。

  我们在出租车上继续热切地说着话。我们有说不完的话。出租车在三环路上飞快地行驶着。深夜的街道,再不像白天那样塞车。要是可能的话,我希望它在三环上绕一圈又一圈。

  似乎没有聊多少话,车就到了饭店。我下了车,他也下车来向我道别。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不想离开他了。这一刻的离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再次见面?

  我想伸出手去与他握手,但突然又想起,在稻香园里下楼时,我曾经拒绝过他想牵我的建议。

  那么,现在向他伸出手去,会不会使他认为我是一个变化无常的、qíng绪化的女孩呢?

  我低声地对他说了一声"再见",便扭头走进了饭店。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害怕他看见我哭。

  我希望他追上来,我希望他拉住我。

  他没有追上来,他乖乖地上了车。他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当我回头的时候,他坐的出租车已经开走了。

  三、廷生的信

  宁萱:

  昨天晚上分别的时候,想说很多的话,还是没有说。

  在我回去的路上,车窗外不知是华灯闪烁,还是幽灵狂舞。我这个异乡人,忽然又想起酒吧里的那些漂流瓶,想起你念给我听的那首小诗。一路上,一种莫名的寂寞困扰着我,仿佛生命中的某一些部分离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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