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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里的守望者_[美]J.D.塞林格【完结】(10)

  “你哪儿弄来的这顶帽子?”斯特拉德莱塔说。他指的是我那顶猎人帽。他还一直没看见哩。

  我实在喘不过气来了,所以我就不再逗笑取乐。我脱下帽子看了第九十遍。“今天早晨我在纽约买的。一块钱。你喜欢吗?”

  斯特拉德莱塔点点头。“很漂亮,”他说。可是他只是为了讨我欢喜,因为他接着马上说:“喂,你到底肯不肯替我写那篇作文?我得知道一下。”

  “要是我有时间,成。要是我没有时间,不成,”我说。我又过去坐在他身边的那个盥洗盆上。“你约的女朋友是谁?”我问他。“费兹吉拉德?”

  “去你妈的,不是!我不是早跟你说了,我早跟那母猪一刀两断啦。”

  “真的吗?把她转让给我吧,嘿。不开玩笑。

  她很合我胃口。”

  “就给你吧……对你说来她年纪太大啦。”

  突然间——没有任何其他原因,只不过我一时高兴,想逗趣儿——我很想跳下盥洗盆,给老斯特拉德莱塔来个“半纳尔逊”。你要是不知道什么是“半纳尔逊”,那么我来告诉你吧,那是摔jiāo的一种解数,就是用胳膊卡住对方的脖子,如果需要,都可以把他掐死。我就这么做了。我象一只他妈的美洲豹似的一下扑到了他身上。

  “住手,霍尔顿,老天爷!”斯特拉德莱塔说。他没心思逗趣儿。他正在一个劲儿刮胡子。

  “你要让我怎么着——割掉我的混帐脑袋瓜儿?”

  我可没松手。我已紧紧地把他的脖子卡住了。

  “你有本事,就从我的铁臂中挣脱出来,”我说。

  “老——天爷!”他放下剃刀,猛地把两臂一抬,挣脱了我的掌握。他是个极有力气的大个儿,我是个极没力气的瘦个子。“哎,别瞎闹啦,”他说。他又把脸刮了一道。每次他总要刮两道,保持外表美观。就用那把脏得要命的剃刀。

  “你约的要不是费兹吉拉德,那又是谁呢?”

  我问他。我又坐到他旁边的盥洗盆上。“是不是菲丽丝。史密斯那小妞?”

  “不是。本来应该是她,后来不知怎么全都搞乱了。我这会约的是跟布德。莎同屋的那位……

  嗨。我差点儿忘了。她认得你呢。”

  “谁认得我?”

  “我约的那位。”

  “是吗?”我说。“她叫什么名字?”我倒是感兴趣了。‘“让我想一想……啊。琼。迦拉格。”

  嘿,他这么一说,我差点儿倒在地上死去了。

  “琴。迦拉格,”我说。他一说这话,我甚至都从盥洗盆上站起来,差点儿倒在地上死了。“你他妈的说得不错,我认识她。前年夏天,她几乎就住在我家隔壁。她家养了只他妈的道柏曼种大狗。

  我就是因为那狗才跟她认识的。她的狗老是到我们——”“你挡住我的光线啦,霍尔顿,老天爷,”斯特拉德莱塔说。“你非站在那儿不成吗?”

  嘿,我心里兴奋着呢。我的确很兴奋。

  “她在哪儿?”我问他。“我应该下去跟她打个招呼才是。她在哪儿呢?在侧屋里?”

  “不错。”

  “她怎么会提到我的?她现在是在B.M吗?

  她说过可能要上那儿去。不过她也说可能上西普莱。我一直以为她是在西普莱呢。她怎么会提到我的?”我心里十分兴奋。我的确十分兴奋。

  “我不知道,老天爷。请你起来一下,成不成?你坐在我毛巾上啦,”斯特拉德莱塔说。我确实坐在他那块混帐毛巾上了。

  “琴。迦拉格,”我说。我念念不忘这件事。

  “老天爷。”

  老斯特拉德莱塔在往他的头发上敷维他力斯。

  是我的维他力斯。

  “她是个舞蹈家,”我说。“会跳芭蕾舞什么的。那会儿正是最热的暑天,她每天还要练习两个小时,从不间断。她担心自己的大腿可能变粗变难看。我老跟她在一起下象棋。”

  “你老跟她在一起下什么来着?”

  “象棋。”

  “象棋,老天爷!”

  “不错。她从来不走她的那些国王。她有了国王,却不肯使用,只是让它呆在最后一排,从来不使用。她就是喜欢它们在后排呆着时的那种样子。”

  斯特拉德莱塔没言语。这类玩艺儿一般人都不感兴趣。

  “她母亲跟我们在同一个俱乐部里,”我说。

  “我偶尔也帮人拾球,光是为挣几个钱。我给她母亲抬过一两回球。她约莫进九个xué,得一百七十来分。”

  斯特拉德莱塔简直不在听。他正在梳他一绺绺漂亮的卷发。

  “我应该下去至少跟她打个招呼,”我说。

  “gān吗不去呢?”

  “我一会儿就去。”

  他又重新分起他的头发来。他梳头总要梳那么个把钟头。

  “她母亲跟她父亲离了婚,又跟一个酒鬼结了婚,”我说。“一个皮包骨头的家伙,腿上长满了毛。我记得很清楚。他一天到晚穿着短裤。琴说他大概是个剧作家什么的,不过我只见他一天到晚喝酒,听收音机里的每一个混帐侦探节目。还光着身子他妈的满屋子跑,不怕有琴在场。”

  “是吗?”斯特技德莱塔说。这真的让他感兴呼了:听到一个酒鬼光着身子满屋子跑,还有琴在场。斯特拉德莱塔是个非常好色的杂种。

  “她的童年真是糟糕透了。我不开玩笑。”

  可斯特拉德莱塔对这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是那些非常色qíng的东西。

  “琴。迦拉格,老夫爷。”我念念不忘。我确是念念不忘。“至少,我应该下去跟她打个招呼。”

  “你他妈的gān吗不去,光嘴里唠叨着?”斯特拉德莱塔说。

  我走到窗边,可是望出去什么也看不见,因为盥洗室里热得要命,窗玻璃上全是水汽。“我这会儿没那心qíng,”我说。我的确没那心qíng。做那类事,你总得有那心qíng才成。“我还以为她上西普莱了呢。我真会发誓说她是去西普莱啦。”我手足无措,就在盥洗室里蹭蹬了一会儿。“她爱看这场球赛吗?”我说。

  “嗯,我揣摩她爱看。我不知道。”

  “她告诉你我们老在一起下棋吗?”

  “我不知道。老天爷,我只是刚遇到她呢,”斯特技拉莱塔说。他刚搞完他漂亮的混帐头发,正在收拾他那套脏得要命的梳装用具。

  “听我说。你代我向她问好,成不成?”

  “好吧,”斯特拉德莱塔说,可我知道他大概不会。象斯特拉德莱塔那样的家伙,他们是从来不代别人问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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