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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_温世仁【完结】(123)

  “大小姐,您也不是不知道,师父老早jiāo代过再也不见您。”杨宽文眼见离端木敬德所在的花厅只剩一丁点儿距离,急得都快要哭了,“大小姐何苦为难我们呢?”端木蓉道:“我为难你们?这天井这么大,请你们诸位稍稍移一下脚步,应当算不得什么为难吧?”

  杨宽文见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端木蓉,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说道:“大小姐。算宽文求您了,师父每次见了您,总要不快三、四个月,就算不为我们,也请您为他老人家想想,师父、师父……他老人家这把年纪了,您何苦……何苦……”说着说着不禁泪流满面。

  端木蓉见杨宽文动了真qíng,停下脚步,将身一侧,表明不受杨宽文的礼,但言语之中已不像刚才那般bī人,“文哥哥,快请起。你长我七岁,自幼瞧着我长大成人。小时候父亲出门讲学,百日之中难得有几天在家。是你教我、疼我、陪我玩耍,无论你是不是儒家门下第一大弟子,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长兄。我怎能受你这个礼?”

  “那……那您是答应不进去了?”杨宽文满怀希望的抬起头望着端木蓉道。

  “我非进去不可。”端木蓉言道:“若是以前,文哥哥这样求我,我端木蓉好歹是个人,多少能够体谅。但在今日,谁都保不定是否还有明日,今日一晤即是永别,还望文哥哥原谅小妹。”说罢迈开脚步又往花厅闯。

  戚戒浊眼见杨宽文拦不住端木蓉,当下灵机一动,大喝道:“众位兄弟,手拉着手结成人墙,挡住大小姐!”戚戒浊的声音原本就宏亮异常,此时听来更是如狮如虎,十数名原本就挡在端木蓉身前的儒家子弟,顿时遵命,互钩双臂。那些刚从外面赶来支援的弟子们,在端木蓉身后也是如法pào制,一时之间,竟将端木蓉身前身后围得个严严实实。端木蓉在几十名白衣儒生的人墙包围之下,想再往前挪动半步也难。戚戒浊见计奏效,言道:“大小姐,得罪了。我们这就护送大小姐出去。”

  端木蓉见人墙向自己bī将过来,也不心急,只道:“你以为这样就挡得住我端木蓉吗?”边说边从腰带中抽出一把锋利匕首。

  戚戒浊见端木蓉拿出匕首,以为端木蓉要以自戕相胁,又不敢放开双臂松了人墙,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大叫,“大小姐!您千万不可轻生啊!”端木蓉冷冷回道:“二师兄,你自幼除了声音大、听师父的话之外再无长处。没想到几十年过去,还是如此。”说罢手中匕首一挥,自行削去了左臂上大片衣袖,一条完好无缺的雪白粉臂就这么露了出来。

  端木蓉割破衣服之后,将匕首吭当一声掷落在地,左臂略抬,便往人墙走,“想碰的人,就上来碰碰看啊!不想碰的人,就给姑娘我让开!”儒家子弟自进门便先学“男女授受不亲”,别说见了姑娘家一条赤luǒ在外的手臂,平时在外若是多瞧了一眼衣冠整齐的女子,轻则挨上几十戒条,重则革去学籍逐出师门。此时见端木蓉露了这一手,立时就有子弟松开双臂遮眼,至于那些头脑比较灵活一点儿的人,却又有谁敢与端木师尊的女儿有丝毫肌肤之亲?真是个粉臂所到之处,白袍子弟们纷纷退散,再加上端木蓉东闯西退的,过不了多久人墙自破,再也挡她不得。

  儒生们见端木蓉已然来到花厅之前,个个自觉灰头土脸、面上无光。杨宽文更是满脸羞惭自责。花厅中赵楠阳、辛屈节、杨隼等人,心中虽感好笑,但见了端木敬德与端木蓉父女两人脸上神色,又有谁笑得出来?荆天明、刘毕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端木姑姑竟然是端木老爷子的亲生女儿,两人一会儿看看端木蓉、一会儿看着她身后背着包袱的毛裘,都惊得目瞪口呆。这其中唯有盖聂已在一年多前,便知此事,但盖聂心中思绪纷乱犹如涌泉,也不多言。高石然虽不解个中qíng由,却不知为了什么,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时之间,花厅里外静得像一潭死水,端木父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全无表qíng,其余几十个人则如钉死在地的木椿般动也不动。

  沉默良久,端木蓉莲步轻移,踏上花厅,屈膝作礼道:“爹,女儿来跟您拜别了。”端木敬德那张老脸仍是冷峻异常,看不出与平常有什么不同,见了端木蓉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没有你这种女儿。”

  端木蓉虽受斥责,但她眼神丝毫未曾离开端木敬德片刻,仿佛能多看一刻便是一刻,“爹,瞧您脸色,近来还是睡不好?每隔一个半时辰便要起身一次吗?”端木敬德并不答覆,说道:“我没有你这种女儿。”

  “这是女儿为您调制的药。”端木蓉探手从右边袖子中,拿出两只药瓶,也不递给端木敬德,只是放在自己身前地上,“爹吃了之后,老毛病自然会好。”

  “我没有你这种女儿。”

  “女儿这次来,并没有别的希冀。”端木蓉道:“只是想在离开桂陵城之前,来看爹最后一眼。”赵楠阳、盖聂等人听说端木蓉竟然要走,都是大吃一惊。赵楠阳刚才得知神医端木蓉竟是端木敬德之女,心中虽感诧异,倒也还略感安慰,至少将来与秦军对战之时,尚能倚着儒家掌教得到神医相助,此时听端木蓉立时便要离去,心中实在希望这位老爷子能够说几句话将她留下。

  端木敬德沉默良久,那一瞬间,荆天明突然觉得在大堂上居中而坐的不是赫赫然的儒家掌教,只是一个颤巍巍的老人。

  距离上一次看见自己的这个亲生女儿,已有十余年。端木敬德此刻乍见亲女,依稀还能看出她小时候顽皮淘气,向自己撒娇的模样。但这个女儿不守家规、不遵妇道、擅自出走,莫说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了,连死人尸首都敢动手,她种种行径众人皆知,妇人应有之名节dàng然无存,有等于没有。端木敬德也不回避端木蓉的目光,但从他口中吐出来的还是那句话,“我没有你这种女儿。”

  “今日一晤,即是永别。”端木蓉似乎知道父亲来来回回就是这一句话似的,双膝跪地,说道:“女儿这就拜别父亲。”说罢便向居中而坐的端木敬德恭敬的磕了三个头,磕完后也不等父亲叫自己起来,也不理会在场众人的目光,一理裙摆,便站起身来。

  “师弟,我们走吧。”端木蓉转身叫过毛裘,在众人的目送中走出花厅,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又回头对端木敬德说道:“爹!自我娘死后,一直是二娘、三娘在照顾您,”端木蓉一指在弟子群中排在第三的邵广晴,又道:“众多子女之中,爹最喜欢、也一直带在身边的就是广晴。广晴虽是庶出,但温文儒雅深得您心。您为显得自己至公,要广晴姓三娘的姓,那也由得您。但二娘、三娘照顾您生活起居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另外几个弟弟妹妹,有的爹嫌他粗鄙、有的爹嫌他愚笨,至于妹妹们,爹总认为她们生来便是外人。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什么‘从父、从夫、从子’,真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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