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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谷_成一【完结】(65)

  刘大人笑了。

  “梁掌柜,你知道许制台这后一道奏折是怎么写的吗?我背几句给你听:

  臣素xing迂直,随时随事皆力戒因循,从不敢轻信属员扶同欺饰。惟经再三体察,该司道所请委属确qíng,不得不披沥上闻,冀邀鉴纳。如以臣言为不实,则大臣中之曾官闽者,及闽人之现任京秩者,乞赐垂询,当悉底蕴。倘荷圣慈优逮,准免现银起解,以节财力,而裕商民,全闽幸甚——

  “看许大人这劲头,真有几分以死相谏的意思。朝廷还能再驳他吗?也就只好准奏了。前次奏折,只是一味哭穷,说闽省地瘠民贫,库储屡空,只能向你们西帮商家借了钱,jiāo京饷,装得太可怜,朝廷哪会准奏!”

  “我看也不是故意装穷,福建本来就常跟西帮借钱,垫汇京饷。”

  “我还看不出来呀?福建这样再三上奏,乞求准汇,还不是你们西帮在后头鼓动?”

  “人家是封疆大吏,能受我们鼓动!”

  “梁掌柜,我看就是你们日升昌在闽鼓捣的。”

  “刘大人,我们跟这位许大人,可没什么jiāoqíng。”

  “不是你们日升昌,那就是太谷的天成元?”

  “不管是谁吧,能鼓捣成,就好。朝廷这样松了口,以后各地禁汇,是不是要松动了?”

  “哪能呢!我今天来,就是给你们西帮送个讯。有福建这先例可引,还不赶紧叫你们各省的老帮,往督抚衙门去鼓捣。各地上奏的一多,说不定真能解禁呢。你们不鼓捣,朝廷才不会收回成命。”

  “那就多谢刘大人了。只怕外间酒席也备好了,那就开宴吧?”

  “又让梁掌柜破费。”

  “咱们之间,不用客气。”

  二位出来后,果然酒席已经摆好。领妈问:“刘大人,今儿是叫哪位相公陪您,大的,小的?”

  刘大人一笑,说:“就小相公吧。”

  话音才落,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位娇小美貌的“相公”,给二位施过礼,就挨刘大人坐了。其声音、举止全酷似女子——其实,“他”本来也就是扮了男装的女子。这种挂羊头,卖狗ròu的勾当,早已在相公下处风行,无人不知的。

  6

  那晚,梁老帮吃了几杯酒,就起身告退了。他在,刘大人不便放肆的。

  回字号的一路,他就想,刘主事透出的消息倒是个喜讯。朝廷禁汇才半年,就松了口了。正月,朝廷下了禁汇的上谕,他就知道禁不了。平遥老号也叫沉住气,静观等待,看看到底谁离不开谁,谁困住谁。等到他们吃不住了,来求咱,再说话。不过,说是这样说,禁了汇,受困的也不只是官家,西帮你能不受累?坐着静观,总是下策。福建第一家解禁,那肯定是人家太谷帮在那里鼓捣的。天成元的东家老总出巡汉口,就已经惊动了西帮,现在又第一家鼓捣得解了禁,平帮还要坐视到什么时候!

  梁老帮又想及同业的聚会,不知集议出什么结果。于是,就决定先不回字号,直接到蔚丰厚,见见李宏龄。小轿刚出珠市口,他忽然又想,何不先就近去天成元,见见戴膺,将刘主事透出的讯儿说给他,落个人qíng。

  八大胡同在前门外西南,天成元京号所在的打磨厂,在前门外东边,是离着不远。

  梁怀文忽然来夜访,叫戴膺大感意外。正要张罗着招待,梁老帮连忙说:“静之兄,快不用客气,刚从韩家潭应酬出来,路过,就进来了。倒口茶就得了。”

  “有些时候没见占奎兄了,好容易来一趟,哪敢怠慢?”

  “我说了,有口茶就得。我也坐不住,只跟你说几句话,就走。静之兄,叫伙友们都下去歇着吧。”

  戴膺明白了,就领梁怀文进了他的小账房,要了壶茶,将伙计全打发开。

  “占奎兄,今儿同业集会,本想见见你,不想你又回避了。”

  “我的难处,你也知道。别人责备我,我都不怕,只要你老兄能体谅,就行了。”

  “要知道你不去会同业,倒钻进韩家潭取乐,我当然也不饶你。是不是见着什么人了?”

  “是见着个人,还得了个喜讯,所以特别来报喜。”

  “什么喜讯,来给我们报?”

  “当然是你们天成元的喜讯。”

  梁怀文就将户部刘主事透出的消息,告诉了戴膺。

  “静之兄,福建票号数你们天成元势力大。许制台这样一再上奏,想必是你们鼓捣的。”

  “人家是封疆大吏,还兼福州将军,能受我们鼓捣?”

  “哈哈,刚才我对刘主事也说了这样一句话,几乎一字不差!搪塞那班糊涂官吏,用这种话还成,你倒用来搪塞我?”

  “说句笑话吧,我敢糊弄你老兄!我们闽号的事,平时汉号的陈老帮招呼得多些,我知道得不很详细。福建解禁,对天成元有益,对整个西帮也有利吧?”

  “要不我赶紧来给贵号报喜呢!松了一个口子,就能松第二个、第三个口子。可你们怎么鼓捣成的,有什么高招儿,能透露一二吗?”

  “我们能有什么高招儿?我听汉号陈亦卿说,福建藩库亏空太大,常跟我们闽号借钱,就是京饷,也常靠我们垫付。朝廷一禁汇,我们当然不能再借钱给他们了。藩台、抚台、制台几位大人可就着了急。闽省偏远,可还得jiāo两份京饷,一份藩库jiāo,一份海关jiāo。再加上甲午赔款,他们不挪借,哪成?我们就说,要想救急,只有一条路,上奏朝廷,准许福建例外,依旧汇兑。”

  “原来是叫你们bī的。”

  “谁让他们那么穷窘呢!听我们闽号说,福建那班显贵,没有一个会理财的,只会给自家敛财。你说他那藩库怎么能有钱?”

  “还说福建呢,就说朝廷的户部,又有几人会理财?现在这位王尚书,也是老臣了,以往也在户部做过官,按说他该懂财政。怎么一上来就将国库支绌、市面萧条归罪于西帮,先拿了我们开刀?禁了汇,你国库就钱多了?迂腐之至。人家西洋银行,用电报汇兑呢,我们连信局走票也不让,非得把银子给你运到眼跟前才歇心?迂腐之至!”

  “占奎兄,在韩家潭叫假相公多灌了几杯吧?”

  “静之,我可不是在说醉话!今儿是没去芦糙园,若去了,当着同业的面,我也要说这样的话!”

  “刚才在韩家潭,对着户部那位主事大人,是不是也说这种话了?”

  “说了。在那种地方,说什么他不得听?刘大人倒也说了,鹿传霖正运动呢,想取王文韶而代之。”

  “鹿传霖他就会理财?”

  “至少他通些洋务,不会撺掇朝廷禁汇吧?”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入主户部?现在这种困局,只怕还得靠我们自家。你们日升昌在广东势力无敌,何不也设法撺掇两广重臣,上奏解禁?广东松了口,那可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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