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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谷_成一【完结】(82)

  头一天,他们跑了一半的路程,在途中住了一宿。邱泰基特意寻了那种蒙古毡房,住在了旷野。郭玉琪是第一次住这种蒙古毡房,整夜都觉得自己被丢在了旷野,除了叫人惊骇的寂静和黑暗,什么也没有。甚至想听几声láng嗥,也没有。

  邱掌柜早已坦然熟睡。闻着青糙的气息,郭玉琪真是觉得在这陌生而又辽阔的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自家。

  5

  用了两天,赶到包头。在康家的天顺长粮庄,邱泰基见到了三爷。

  记得三爷是很白净的,现在竟给晒成黧黑一个人,脸面、脖颈、手臂,全都黧黑发亮。不但是黑,皮肤看着也粗糙了。口外的阳婆和风沙,那也是意想不到的凶悍。

  但三爷jīng神很好。

  邱泰基没有敢多寒暄,就把太谷老号发来的那封电报,jiāo给了三爷。他说:“我们猜测,‘脱臼’,是暗示遭了绑票。所以,火急赶来了。”

  三爷扫着电报,说:“还猜测什么,‘脱臼’本就是暗示绑票!电报是几时到的?”

  邱泰基忙说:“三天前。收到电报,方老帮就叫急送三爷,是我在路上耽搁了。多年不来口外,太不中用了,骑马都生疏了。”

  邱泰基这样一说,三爷的口气就有些变了:“你们就是早一天送来,我也没法立马飞到天津。出事后,津号发电报到太谷,太谷再发电报到归化,你们再跑四百里路送来,就是十万火急,也赶不上趟吧?邱掌柜,你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你看该如何是好?”

  邱泰基没有想到,来不来三爷就将他一军。他略一思索,便答道:“五娘遇此不测,当然得告诉三爷。现在老太爷又南巡汉口,在家的二爷四爷,也没经见过这种事,就更指望着靠三爷拿主意了。绑票是飞来横祸,又是人命关天,给了谁,能不着急?不过我看三爷已是胸有成竹了,哪还用得着我来多嘴?”

  这几句话,显然更说动了三爷。他一笑,说:“邱掌柜,我是叫你出主意,你倒会卖乖!我胸有成竹,还问你做甚?”

  “三爷,我不拘出什么主意,也是白出,你不过是故意考我。我才不上当。祸事远在天津,怎样救人缉匪,也劳驾不着三爷。三爷该做的,不过是下一道急令,叫京津两号,全力救人。京号的戴掌柜,神通广大,他受命后,自然会全力以赴的。”

  “邱掌柜到底不是糊涂人。可我就是下一道急令,也不赶趟了。”

  “三爷,我们在归化收到电报,方老帮就让代三爷发了这样的急令了。事关紧急,方老帮也只好这样先斩后奏。”

  “你们已经代我回了电报?”

  “只给京津两号回了电报,叫他们全力救人。太谷老号,汉口老太爷那里,还没回。”

  “邱掌柜,我看这先斩后奏,是你的主意吧?”

  “是方老帮提出,我附议。”

  “哼,方老帮,我还不知道?他哪有这种灵泛气!”

  “三爷,还真是方老帮的主意。这是明摆着该做的,给谁吧,看不出来?”邱泰基见三爷脸色还不好,赶紧把话岔开了,“三爷,你当紧该拿的主意,是去不去天津?”

  “那邱掌柜你说呢?”

  “三爷又是装着主意,故意考我吧?”

  “这回是真想听听邱掌柜的高见。”

  “三爷想听高见,那我就不敢言声了,我哪有高见!”

  “不拘高见低见吧,你先说说。”

  “康家出了这样的事,能不去人主?可除了三爷,也再没撑得起大场面的人了。老太爷不在太谷,就是在,这事也不宜叫老太爷出面。挨下来,大爷,二爷,都是做惯了神仙的人,就是到了天津,只怕也压不住阵。往下的四爷、六爷,怕更不济事。三爷,你不出面,还能叫谁去?”

  “可包头离京师,一千五百多里路呢,日夜兼程赶趁到了,只怕什么也耽误了。”

  三爷说的虽是实qíng,可邱泰基早看出来了,三爷并不想赶往天津去。

  “是呀,绑票这种事,人家会等你?我听说三爷跟京师的九门提督马玉昆有jiāoqíng,那三爷还不赶紧再发封电报,叫京号的戴老帮去求救?再就是给太谷家中回电报,请二爷火速赴津。二爷武艺好,江湖上朋友也多,遇了这事,正该他露一手。三爷一说,二爷准高兴去。总之,三爷在这里运筹张罗,调兵遣将,那是比亲赴天津还可行!”

  显然,三爷爱听这样的话。他说:“邱掌柜,我也是想叫二爷去天津压阵。” “那就好。看三爷还有什么电报要发?我们好赶回归化,一并发出。老太爷那里,也得回个话吧?”

  “叫他不用着急,我和二爷紧着张罗就是了。”

  三爷和邱泰基又合计了一阵,拟定了要紧急发出的几份电报。但三爷不叫邱泰基走,要他多留几天,还要合计别的事。邱泰基当然也想多留几天,“买树梢”的事,还没顾上说呢。三爷本来是叫天顺长派个伙友,跑一趟归化。可郭玉琪却自告奋勇,请求叫他回归化,发电报。

  三爷问了问郭玉琪的qíng况,知道是新从太谷来的,就同意叫他去。包头到归化,是一条大商

  道,老手闭住眼也能跑到,对新手,倒也不失为锻炼。

  郭玉琪领了重命,很兴奋。他也没有多看几眼包头,只睡了一夜,翌日一早,便策马上路了。

  临行前,邱泰基送出他来,很嘱咐了一气。这个小伙友,一路陪他从太谷来到口外,吃苦,知礼,也机灵,欢实,很叫他喜欢。他当然没有想到,从此就再见不着这个小伙友了!

  郭玉琪走后,三爷摆了酒席招待邱泰基。邱泰基不敢领受,连说自家是坏了东家规矩,惹恼老太爷,受贬来口外的,万不能接受招待。

  三爷说:“那就不叫招待,算你陪我喝一次酒,还不成呀!”

  邱泰基知道推辞不掉,但还是推辞再三,好像万不得已才从了命。 席面上,三爷也不叫用酒盅,使了蒙人饮酒的小银碗。举着这样的小银碗,还要一饮而尽!邱泰基可是没有这样的功夫,但也没法偷懒:三爷举着银碗,你不喝,他也不喝。

  只好喝了,就是醉倒失态,也得喝。

  整碗喝烧酒,大块吃羊ròu,真有种英雄好汉的豪气了。邱泰基本来还是有些酒量的,只是不习惯这样用碗喝。这样喝,太猛了,真要三碗不过冈。可喝过三四碗,也不咋的,还能撑住。

  三爷兴致很好,似乎并不牵挂天津的祸事。问了问太谷的近况,老太爷出巡跟了些谁,孙大掌柜离了老号,谁撑门面,但不叫邱泰基再提受贬的事,只是说:“你来口外,正是时候。没有把你发到俄国的莫斯科,就不叫贬。”

  邱泰基听了,大受感动。这也是他惹祸受贬以来,最受礼遇的一次酒席了。但他知道,万不能再张狂。三爷也有城府,酒后可不敢失言。

  “邱掌柜,我叫你们字号预备的款项,方老帮安排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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