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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_尼采【完结】(24)

  唉,黑暗的怪物,我为你悲哀了,我因为你而恨我自己了。

  唉,为什么我的手这样无力呢!真的,我怎样地愿意把你从恶梦里救出啊!”——查拉斯图拉一面说,一面又忧郁地刻毒地笑自己。“怎样!

  查拉斯图拉,”他说。“你竟想向海唱安慰之曲吗?

  唉,查拉斯图拉,你这好心肠的疯人,盲目的信任者啊!

  但是你一向如是:你亲昵地接近一切可怕之物。

  你要抚爱一切怪物。一点温热的呼吸,一点柔软的脚毛:——而立刻你就准备爱它引诱它。

  爱,只要是爱生物,是最孤独者的危险!我爱里的疯狂和谦卑真是可笑!”——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又第二次地笑了:但是那时候,他想到被弃的朋友们;——他好象在他的想念里对他们犯了罪一样,便对自己的想念生气。可是他正笑时,忽然立刻又哭泣起来:——查拉斯图拉因愤怒与热望而哀哭着。

  第五卷

  幻象与谜

  一

  当水手们知道查拉斯图拉在船上以后,——因为同时幸福之岛上另一个人也趁这船过海去,——他们都起了一个很大的期待心与好奇心。但是查拉斯图拉两天不曾发言,他被悲哀所冻住,所噤住;他既不反应别人的目光,也不答复问题。直到第二天的夜晚,虽然他还沉默着,他的耳朵却已重开:因为在这自远处来,往更远处去的船上,是有许多奇特的冒险的事可听的。查拉斯图拉是一切爱长途旅行者爱与危险同住者的朋友。看吧!当他正听着的时候,他的舌头终于松缚了,他心里的冰终于解冻了。于是他开始如是说:

  你们这些勇敢的寻求者,探险者啊,你们这些在可怖的海上与狡狯的帆同航的人啊——你们这些醉于谜和爱好huáng昏的人啊,你们这些让灵魂被笛声诱到叛逆的湾港去的人啊:——

  因为你们不愿用怯懦的手握住一根线而摸索着;因为你们如果能够猜想,决不会去归纳。——

  我只向你们才愿说出我亲见的谜,——最孤独者之幻象——我最近忧郁地严重地咬着嘴唇在灰色的huáng昏里走着。许多太阳都为我西匿了。

  我的路固执地在剥蚀的泥土中上升着,一条恶意的寂寞的无糙无木的小径:一条山径,它在我挑战的脚步下锐叫着。

  我的脚嘶哑地踏着沙沙作嘲弄声的石子走着,压碎使它溜滑的石子:这样,它勉qiáng自己向上去。

  向上去:——反抗着拖它向下,向深谷的jīng神,这严重的jīng神,我的魔鬼和致命的仇敌。

  向上去:——虽然严重的jīng神半侏儒半鼹鼠似地瘫坐在我身上,使我也四肢无力;同时他把铅滴倾入我耳里,铅滴的思想倾入我脑里。

  “啊,查拉斯图拉,”他一字一咬地讥刺地说“你智慧之石啊!你把自己向空高掷,——但是一切被抛的石块,必得落下!

  啊,查拉斯图拉,你智慧之石,被抛的石,星球之破坏者啊!你把自己向空抛掷得很高,——但是一切被抛的石块,必得落下。

  啊,查拉斯图拉,你被判定被你自己的石块所击毙:你把石块抛掷得很远——但是它会坠落在你自己的头上!”

  于是侏儒沉默起来;而很久不发言。这沉默重压着我;真的,虽然我和他有两个人,但比我一个人还孤独些!

  我登着,登着,梦着,想着,——但是一切都重压着我。我像一个病者:刚因为他的恶劣的痛苦而疲乏入睡,却又被一个恶劣的幻梦惊醒来。——但是我身上有一件东西,名叫勇敢:它一直是失望之杀戮者。这勇敢终于吩咐我站住,说道:“侏儒!你或是我!”——

  因为勇敢,攻击时的勇敢,是最好的杀戮者;一切攻击中,必有战乐。

  但是人是最勇敢的shòu:所以他克服了其他一切的shòu。他在战乐奏着的时候,克服了一切痛苦;但是人类之痛苦是最深邃的痛苦。

  勇敢也杀戮深谷旁的昏眩:在什么地方,人就不是在深谷旁呢?他不是只要望一望,——便发见深谷吗?

  勇敢是最好的杀戮者:它也杀戮怜悯。怜悯是最深的深谷:一个人看到的痛苦的深度,同于看到生命的深度。

  勇敢,攻击时的勇敢,是最好的杀戮者:它也杀戮死亡;因为它说:“这曾是生命吗?好吧!再开始一次吧!”

  在这种格言里,战乐是很多的。让有耳的人听吧。——二

  “站住吧,侏儒!”我说。“我!或是你!但是,我是我俩中的qiáng者:你不知道我最深的思想,你不能藏孕它!”——

  接着,那减轻我身上的负担的事发生了:因为这侏儒从我肩上跳下,这疏忽者!他坐在我面前一块石上。在我俩站住的地方,恰有一个柱门。

  “侏儒!看这柱门吧!”我又说:“它有两个面貌。两条路在此会合:但是谁还不曾走到它们的尽头。

  那向后退的长路:延伸着一个永恒。这向前进的长路——这也是一个永恒。

  这两条路互相背驰,直接冲突:——而这柱门却是它们的会合点。柱门的名字被刻在上面:‘刹那’。

  但是如果有人遵循任何一条路,——永远前进着:侏儒,你相信这两条路永会冲突吗?”

  “直的一切必说诳,”侏儒轻蔑地低语道。“一切真理是弯曲的;时间自己也是一个环。”

  “你,严重的jīng神啊!”我愤怒地说了,“别轻率地回答我吧!否则我把你这跛者抛在你正坐着的地方,——别忘记我背你到高处!

  看看这刹那吧!”我继续说。“从这刹那之柱门起,一个长无尽头的路向后去:我们后面有一个永恒。

  万物中之能跑者不应当已经跑完了那条路吗?万物中之能到达者不应当已经到达了完成了而过去了吗?

  如果一切都已存在过了:侏儒,你对这刹那作何解释呢?——这柱门不也应当已存在过了吗?

  万物不是如此地纽结着,为使这刹那挽着未来的一切吗?

  而也决定了它自己吗?

  所以,万物中之能跑者:它们应当再遵循前面这条路!——

  这个在月光下蠕行的蜘蛛,这月光,柱门下低说着永恒的万物之我与你,——不应当都已存在过了吗?

  ——我们不应当再来跑完前面这条路,——这鬼魅光临的长路吗?我们不应当永恒地再来吗?”——

  我用渐低的声音如是说:因为我怕我自己的思想与思想后的思想。忽然我听到一个狗在我俩旁叫吠了。

  我曾听到一个狗这样叫吠过吗?我的思想向后跑了。是的!当我还是一个孩子,在我最远的童年的时候:

  ——那时候,我曾听到一个狗这样叫吠过。并且我看见它毛竖颈伸地战栗着,在那最死寂的午夜,在那狗也会相信有鬼的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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