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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贾里_秦文君【完结】(21)

  ——摘自贾里日记

  贾里同妹妹贾梅虽是一胎来的,但智商绝对有高低。贾梅是个稀里糊涂的女孩,只晓得"跟着感觉走"。有一阵,她酷爱悲剧xing的电影,一星期看了三回《妈妈再爱我一次》,回回都哭得死去活来,除了擦湿的手中,还带回个患重感冒似的嗓音,可她丝毫不埋怨编导故意折磨人,还比比划划地推荐贾里去看那苦戏。后来,贾梅的爱好又转了风向,变成个流行歌曲爱好者,到处搜集金曲选,苏芮、王杰、姜育恒天天挂在嘴边。贾里常常提醒她,可这丫头仍旧疯得很,近来,居然喜欢上左戈拉的歌了。

  左戈拉名字听起来有点洋,而且疙疙瘩瘩,贾里见过他的照片,说心里话,印象不佳。那伙计瘦瘦的,脸很小,单眼皮,但又显得jīng力充沛,有点猴王的味。虽然以貌取人不怎么公平,可第一印象就是如此,贾里总不见得说违心话去恭维那老兄。

  "我要去听左戈拉演唱会!"贾梅宣布道,"非去不可!"

  "算了吧。"贾里说,"他形象太差了!小个子,小眼睛……"

  贾梅一向痴心,谁嘲笑她崇拜的人,她就不依不饶:"你算了吧,双眼皮漂亮,单眼皮聪明,我就喜欢聪明的歌星。"

  什么逻辑,贾里愤愤地想,为了捧左戈拉,她连世界cháo流也不考虑了!

  本来,这个左戈拉演唱会同贾里没多大关系,他崇拜马拉多纳之类的世界级球星;或是有四星上将衔的军界人士;要么是头脑里满是数据公式的科学家。总之,他的眼界高得很,要不是他父亲cha手这事,他保证,十二小时以内就会把左戈拉忘个一gān二净。

  贾里的爸爸是个儿童文学作家,那是份苦差使,成天锁着眉头写写弄弄。平日,他有些老派思想,不怎么赞成贾梅迷在流行音乐里。这次,贾梅为了筹款买演唱会的票,又是找门路打工,又是给父亲抄稿子。终于,爸爸被她弄得丧失立场,亲自为她去买来一张演唱会的票子。

  "甲级!"贾梅高兴地又蹦又跳。

  贾里也高兴,按以往的惯例,父亲每回给贾梅礼物总不会漏掉贾里。这一回,贾里猜想父亲或许会送他一张球赛票,最差也是一支现在的学生懒得去用的钢笔,反正接受礼物总是件喜事。

  果然,父亲郑重地站起来,像要进行一个送礼仪式:"这是个对你一生都有益处的礼物。"

  贾里受宠若惊,啪一下站个笔挺,看父亲的架式,似乎要送他个什么贵重的传家宝:一把银制大刀或是一只祖宗留下来的金怀表什么的。不料,父亲在胸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张学员证来。

  "这……"贾里看不懂那是否有文物的意思,"值得收藏?"

  "想到哪里去了?"爸爸正色地说:"你的钢笔字太差劲,还不如你妹妹,我给你在钢笔字学习班报了名,付了学费!"

  贾里差点昏过去,他想怪叫,也想勇敢地提抗议:他qíng愿父亲将他遗忘。但世上的公理又不允许拒绝收下爸爸的礼物。他只能gān咳数声,表示那礼物像鱼刺一般鲛在喉咙口。

  可是,爸爸哪里听得懂他的潜台词!

  鲁智胜是最懂贾里心思的,贾里刚把经过说完,他就开始声讨:"天下的老爸十有八九偏向女孩子。唉,他不让你去听演唱会,就是剥夺你合法权益。"

  他的口气倒像个律师。贾里说:"那个左戈拉我倒是不想见!"

  "不,你一定得弄张票子去,堂而皇之地去,这是最好的示威。"鲁智胜坚定地说。

  贾里笑笑,这倒也是,能把票子当着全家人的面亮一亮,证明自己是能够打天下的角色,这该多威风!鲁智胜这家伙原来是大智若愚,真也算是一大发现。

  放学后,他们两个火速赶到戏院,售票处倒是有余票,一看票价,这两个人的脸色就无法自然--每张票十八元。老天,讲理不讲理,不管吃不管睡只不过听几首歌,却要这一大笔钱!

  "太贵了。"鲁智胜说,"等我发了财再来!"

  贾里也没这么多钱,两个人快快而归。边走边后悔忘记对着那坑入的戏院骂几句!直到星期六放学,临到分手的十字路口,鲁智胜才诡秘地一笑,说:"别恨那戏院了。明天中午等我的纸条!我想请你听演唱会!"

  "去你的!"贾里以为他在卖关子。

  到了星期日中午,鲁智胜果然很守信用地从贾里家门fèng里塞进一张纸条,这家伙真是疯掉了,两家都有电话,拨一下就通,可他偏偏这么跑一趟,制造些曲折,满足业余爱好。贾里接过纸条,见那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今日下午三点戏院门口见,请你听左戈拉演唱会,不见不散。

  鲁智胜从未这么慷慨过。贾里半信半疑地往他家拨电话,他屡拨不通,估计那胖子在电话机上做了点手脚:塞纸条就是为了不让贾里提反对意见,更不允许他刨根问底。

  贾里没法子,只好下午三点去戏院门口会那家伙。

  鲁智胜早在那儿静候多时了,他满脸笑意迎上来,有点小人得志的嫌疑:"喂,你今天可以借我鲁智胜的光了。走,进去。"

  贾里夺过票子,翻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票价九角。他火冒冒地问:"你捣的什么鬼?"

  鲁智胜用包揽一切的口吻说:"不用cao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进了场,贾里就感觉不怎么对头,场子里娃娃特多,全场响着奶声奶气的喊妈喊爹声,这鲁智胜则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不作正面解释,待到开场,幕布徐徐拉开,贾里才如梦初醒,忍不住怒声发起脾气来:"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台上演的是木偶剧阿凡提!

  鲁智胜慢悠悠地说:"急什么?这不过是个前奏。阿凡提演完后咱们别出场,就躲在戏院里,晚上不就顺顺当当地听左戈拉演唱会了?"

  "你是让我一块儿混票?"贾里瞪大眼睛问。

  "别不知足!"鲁智胜嘟哝道,"我不信你能想出更省钱的办法。"

  好容易到了散场,他们两个慢慢吞吞地起身,像惟恐踩上蚂蚁似的慢步挪到厕所,在那不怎么卫生的地方呆了一刻钟左右。提心吊胆地等那两个清场的纠察扫完了场子走了出去,他们才似两只惊弓之鸟仓皇溜进戏院。场子里的灯全熄了,暗暗的,发闷,像一个被抛弃的大地下室,适合给流亡者开秘密会议。

  他们两个找了个隐秘的角落作为根据地,刚舒舒服服地坐了三四分钟,就发现事qíng不妙:先是太平门那儿的灯亮了,紧接着,舞台上的灯光也亮了。刹那间,他们变得十二分醒目。

  "快蹲下!"贾里说,"进来人了!"

  "谁那么讨厌!"鲁智胜也只能屈着腿,蹲在两排座位的中间,"我想看清那家伙的脸!"

  进来的,是一个喜欢站在舞台上的家伙,看来,他是个慢xing子,喜欢磨磨蹭蹭,在这儿弄弄,那儿瞧瞧,像是准备在舞台上安家落户似的,好半天就是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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