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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民服务_阎连科【完结】(6)

  定要让他洗洗汗味gān啥儿的不解。她也是从他的目光和道歉中听出了意味来,只是立在镜前

  不动弹,脸上漾dàng着粉淡的笑容与红润,背倚着梳妆台的边沿儿,静静地看他一会,说下去

  吧,把那块木牌还放到饭桌上,把院门关一下,洗个全身澡,洗完澡再到楼上来。

  他就只好半是期冀、半是懵懂地下楼了,到楼梯中央还听到她在楼上说洗澡时多用香皂

  打两遍的话,热滚滚如女人的手抚摸在他的耳朵上。也就洗了澡。

  一楼的厕所里,师里特意给首长家装了淋浴头,吴大旺每次因种菜弄花满身大汗后,他

  都在楼梯后的厕所冲一次澡。可往常,他也就了了糙糙冲趟儿汗,而这次,他遵着她那温热

  舒适的嘱吒,首先在身上用肥皂洗了一遍,又用香皂洗了两遍。肥皂是为了去污,香皂是为

  了留香。

  他洗得迅速而快捷,仔细而认真,连脚趾fèng里和他身上那男人的隐处,都享受到了他的

  热qíng和细致。在时过境迁之后,岁月如同细密的筛子和滤器,将他洗澡的场景与细节经过认

  真的遴选和分辨,我们可以大胆地判断说,吴大旺与刘莲的爱qíng与yīn谋,从一开始,他就是

  一个合谋者。最起码也是一个顺手推舟的合作者。可是,那个时候吴大旺没有意识到他是合

  作者,也是合谋者。洗澡的时候,他双手哆嗦,胸内狂跳,如同有一匹飞奔的惊马要从他的

  胸膛飞出来。

  手里的肥皂和香皂,有几次从他发抖的手中滑下来,以致于之后的许多天,刘莲还摸着

  他的头发说,笨猪儿,那时候你连头上的香皂沫儿都没有洗gān净。他是没有洗净香皂沫儿,

  就穿上衣服,哆嗦着双腿上了楼。他的衣服都放在连队里,在师长家厨房的一格柜子里,只

  有他应急换的衬衣和内裤。衬衣是白色的绵布,衬裤是土huáng色洋织布,换衣服时他还把左腿

  穿到了右边的裤腿里。他不知道他这样匆忙慌乱到底为什么,只感到有股血液直往他的头上

  涌。冥冥中他明白刘莲正在楼上等着他,正如一个陷井等着他去踩,可是他控制不了他要踏

  进陷井的yù望和想念。她白皙的皮肤如同面粉样召唤着一个饥饿的乞丐,而她瓜形红润的脸,

  则如透熟的香瓜,在召唤一双焦渴的手。似乎在洗澡的时候里,他就已经闻到了来自楼上的

  她肌肤深处桂白的香味,有一种甘愿被诱的燃烧的yù火和赴汤踏火的勇气,在那时攻占了他

  内心中那本就脆软的全部阵地与堡垒。那一刻,他只想穿好衣服到楼上去,去看看她到底要

  他gān什么,弄明白为人民服务木牌之后的暗含和隐藏。他就像一个孩子发现了一个神秘的dòng

  xué,急于到那dòngxué中探个究竟样,想要到那楼上去,推开她的卧室门,弄出一个究竟明白来。

  他是边穿衣服边往楼上爬去的,直到上了楼梯还没有把衣扣全部扣起来。窗外的世界已

  经全部黑下来,透过二楼的窗口,能看到一排排营房里的灯光,都在一窗窗泄着huáng白。偶而

  能听见cao场上加班夜训的士兵的口令,像从弹弓飞出的石子,经过远行后无力地落在师长家

  的窗棂上。今天,已经无法描述那时他爬上楼梯时的紧张和不安,但到她屋门的口儿时,那

  来自屋里的绵软热烫的脚步声,那个时候适时地从那雕花的门fèng挤出来,凝止在了门后边。

  不消说,她就在那门后等着他。

  他咚的一下在那门口站住了。

  他发现自己的衬衣扣错了一粒扣,慌忙解开来,重又扣一遍,再把衣角拉了拉,把裤子

  整一整,努力让心跳缓了缓,然后就直直地立到了那扇雕花的门口儿。待一切都从慌乱中平

  静下来后,如同要开始一场伟大的演出般,他清了一下嗓,仍然一如往日样,在那门前叫出

  了堂而皇之的两个字,报告。

  他听到了她的一声gān咳。

  这gān咳就是回应,就是爱的召唤。

  他明白她的咳声就是允诺,就是伟大的爱,可为了保险期间,他还是爬在门fèng朝里说,

  我洗完澡了,姐,你有啥事啊?

  然后屋里回话了,说小吴,你进来吧。

  事qíng的一切,就这么简单和笼统,似乎省略了太多的过程和细节。而事实上,这桩qíng爱

  故事的发生和结束,也就这么简单和直接,缺少许多应有的过程和细节。

  吴大旺推门进去了,他这才发现屋里原来没有开灯,从窗里泄进来的夜色,只能把窗下

  的一块照出一片模糊来,其余屋里别的地方,黑色浓重,深手不见五指。立在屋子里,吴大

  旺像突然从qiáng光的下面走进了一个地窟里。

  刘莲姐。你把屋门关一下,

  从这一问一答里,他听出了她的声音源自屋角chuáng边的方向。他想她不是坐在chuáng边上,就

  是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便依着经验,将屋门关上了。然后,他听见她又说了一声过来吧,他

  就被她的话牵着朝前走了走,待快到chuáng前时,又听见chuáng上有了咔吱一下的响动声。这一响,

  他听出来她既不在chuáng边上,也不在桌前的椅子上,而是躺在chuáng中央。本来说,在眼下的qíng爱

  场景里,躺在chuáng中央和坐在chuáng边上,并无根本xing质的差别。

  但这一刻,当吴大旺意识到她不是坐在chuáng边,而是躺在chuáng的中央时,他立在屋子中央不

  动了。没人能够知道这时候的吴大旺,脑子里是如何的纷乱和复杂,没人能够记录这时候他

  的脑里都想了什么,映像什么,思考了什么。黑暗中,他像一株淋在雨中的柱,木木呆呆,

  浑身是汗,忽然间只想推开窗子,打开屋门,让外边的夜风chuī进来。他听见了她的呼吸,光

  光滑滑,像抽进抽出的丝,而自己的呼吸声,则gāngān涩涩,又粗又重,像小时候在家烧火做

  饭不断送进灶堂的柴糙和树枝。故事到这儿,已经到了爬坡登顶的境地,如同烧煤的机车,

  爬到山腰时,必须往道轨上撒些沙子一样艰难。前进一步,也许会阳光灿烂,光明一片,爱

  qíng会如霞光样照亮一切。可吴大旺这个当儿,他却立在黑暗里一动不动,任凭汗水从他的头

  上淋漓而下,除了拿手去脸上擦了两把汗珠外,其余的分秒中,就只有了急促的呼吸和不安,

  仿佛一个窃贼,登堂入室后发现屋里有人,屋外也有人,从而使自己进退两难。吴大旺不知

  道为什么在感到她是躺在chuáng上时,会突然间变得坐卧偿宁,急促不安。而渴望她是躺在chuáng上,

  这是他洗澡和上楼前那一刻最深刻、隐秘的yù念,如同gān柴对烈火盼望,烈火对大风的企求,

  然而,真的到了这一步,他却被胆怯沉重地拽住了他yù望的脚步。

  他们爱qíng的快车,受到了他心理的阻拦,一个既将来临的qíng爱高cháo,还没有开始,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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