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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史郎战地日记_东史郎【完结】(26)

  临近出发,有二事烦心,牙痛和痔疮。

  军内俗语中有“屁股痒痒”之说,可我是屁股疼痛。

  《活》中收有jú池宽的话:宗教产生的原因之一,是试图将人类从对死亡的恐惧中解放出来的努力。给父亲和姐姐的信,到底还是没能寄出。大概已有几个月没发信了。

  征战以来,字写得愈来愈糟,甚至提笔忘字。我们已远离读书与文明的世界,变得愈来愈笨。

  二月二十一日

  昨天早晨八点出发赶到此地。一路上都是在泥泞中行走,鞋掌上挂满了泥。

  这里是位于京山东北面的一个小山村。听说原定在此地休息两天后便出击,后又改为再等四五天,待重pào兵集结后一起行动。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一架飞机低空盘旋,像是有事qíng联络。由于长时间休整,刚一行军,浑身到处酸痛。昨天行军走了九里路。在到达这个村庄之前三公里的地方,大队突然停止前进。原来是驻守京山的二大队飞马来报,右边山上发现敌人。于是决定对其发起进攻,派第一、第四中队轻装出击。向山顶望去,有两间房子相对而建,周围筑有石垒。看起来不像是大部队。我们先于部队抵达宿营地。入夜后,也未听到枪响。敌兵见到我军的进攻态势,又使惯用手法,迅速向山的另一面逃窜。

  昨天抵达宿营地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先遣队已安排好宿舍,生火做饭等各种准备也已就绪,还有不少杂事需做。晚上,找来gān糙铺个睡觉的地方,担来水,做好三顿饭,对我们来说,这可是件烦人的差事。长途行军后疲劳的身体不仅得不到休息,睡眠时间还要减少。加上我们的饭盒一次只能做出两顿的饭,做完三顿至少需要三个小时。再有,取水要走很远的路,真是够折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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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乙第115号证(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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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给养队牵来了两头牛,一头黑牛、一头huáng牛。牛被拴在宿舍后面的树上,一个士兵用刀朝牛心脏捅去。我们在陇海线旁的huáng庄村时,一刀捅进,牛呜呜地哼了两声,便倒下死

  去,今天却是乱踢乱叫,就是不死,一阵狂捅之后,终于没气了。几名士兵就像野狗争食一

  样,抢上前去用各自的小刀割下一大块ròu。晚饭时,饱餐了一顿被诙谐地称之为“牛ròu火锅”

  日本传统佳肴。如此嫩软的牛ròu实在不多见,味道不错。

  上厕所时,痔疮又犯了,淌血不止。晚上把水烧开,洗净屁股,入睡。水壶这东西着实可爱,既能润喉,恢复体力,又能温暖肠胃,还能治疗痔疮,简直是我的救命恩人。

  夜深了,战友们围坐在炉火旁聊天,兴致极高,主要内容是以往的战斗。隔壁的房间开始cha科打诨,并唱起yín曲艳调。

  我吸着父亲寄来的日本香烟——我最喜欢的香烟,我深深地将烟吸入腹内,舒畅地感受着垫在臀部的“汤婆子”——水壶的温暖,心里惦记着弟弟。又重读一遍登有杉山平助文艺

  时评的《东京朝日》剪报。他总是那么充满自信,我对他的理论和思维的敏锐佩服得五体投地。

  二月二十二日

  早晨醒来,我贪恋着水壶的余温及gān糙铺仅有的一点温乎气儿,躺在铺上看《新女苑》。分队里的其他人去了由这儿向南二里路远的露天浴室——温泉,有的人是作为大队长入浴时的护卫去的。

  第二小队到东面的山上担任警戒,听说那里景色十分优美。山清水秀,朱红色宫殿式建筑建在山腰处。想去看看,现在不行,据去看过的人说,那里是支那的名胜。

  今天,如丝般的细雨飞落而下。这里地处盆地,三面被荒山秃岭环抱。霞光洒满光秃秃的小山,宿舍前的水塘中映出秃山的倒影,尽管糙木不生,但也独具特色。

  昨天杀的两头牛的残骸招来了乌鸦和鹰以及支那特有的类似乌鸦的鸟,它们“嘎、嘎”地叫着,成群地争相啄食牛的内脏。

  晚上,去洗澡的战友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一些酒,吃着牛ròu火锅,开怀畅饮。我再也不能喝了,两天后又要行军,如果由于我随随便便地屈服于yù望而使痔疮加重,而不得不掉队的话,将是我莫大的耻rǔ。良心和责任不允许我轻率地得病,不能和战友们一同赴汤蹈火,出生入死。

  对于不是因负伤而是因其他的病不能上前线一事,我必须高度警惕,以防rǔ没战士的名誉。我是一个无名小卒,任何战况报告中都不会出现我的名字。但我很满足,我不希望被登在报纸的显要地方。如果把我比作一块永不露出水面的码头基石,我将十分心满意足。在那里可以看到巨大的价值所在,我会感到欣慰。我只希望,我的行动无愧于自己的良心,以自己的力量做出不使自己蒙rǔ的举动。我没有任何羞愧之处,即使别人不这么看,尽管没有功勋可言,我光明正大,坦dàng自在。

  为组编留守部队,对体弱生病者qiáng行体检,我没有进行痔疮检查。

  二月二十三日

  不知是何因,今天痔疮格外疼痛,两天才上一次厕所,遇到上厕所这天,肛门处疼痛难忍。今天又是这个日子,塞入的药物加剧了痛感,我不禁哀叹,如此病体怎能上战场。

  傍晚,收到了只装有达尔文的《物种起源》等两册书的邮包,上面没写寄件人的名字,到底是谁寄的呢?半天也没猜出来。亲爱的表弟龙野寺代史来信了,他现在在东京求学。他给我寄来了久保田万太郎日本近代作家(1889~1963)的《chūn泥》、《花冷》、林房雄日本当代作家(1903~1975)的《青年》,前者是岩波书啊,我真要感谢他。在新乡时,他曾给我寄过屠格涅夫的散文诗。对于那些给一个挣扎在火线上的人写信并表示慰问的人,我不知如何感谢是好。在这种场合表示的关爱是最真挚的,是最能唤起人的感激之qíng的。我在小学时代曾有位最亲密的朋友N,这位从小的朋友连“是活?是死?”都没问过,音信全无。平时的亲密与困窘时表现出的亲密相比,是多么渺小、没有价值。平时显得过往甚密,友qíng深厚,而遇到困难时,却无所表示。这样的亲密和友谊,本人不愿接受,并由此识破他的真伪,离他而去。所以,我也从未给N去过一封信。

  我竟然有过这样的朋友。龙野君也表示的是血脉相通的爱,我与他虽是表兄弟,但以前并未感受到。在我出征前,我俩仅jiāo谈过两小时,仅是来送我出征而已。我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我,不过是路上相遇的曾有过接触的两位路人——仅仅有血缘关系而已。两位路人相通的血液又深又浓,不需解释也不需表白,从相互了解发展到相互关爱。

  表弟在信中还说:“不仅是书,如果需要其他东西,也请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寄去,只要是在我的财力允许的范围内……”“只要是在我的财力允许的范围内”这句话表明了他讲话实在,也显示了他自身的诚实和理xing。

  二月二十六日

  前天晚上接到命令:立即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多做一顿饭带上。闻后,我们迅速清理背囊,一切准备就绪,待命出发。可是直到今天也没任何动静。接到的只是去三里路之远的后方领取粮食和准备国旗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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