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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风流_[法]西蒙娜·德·波伏娃【完结】(132)

  纳迪娜犹豫不决地冷笑道:

  “噢!你呀!一旦你开始当起老巫婆来就不好办了!”

  “我说错了?”

  “我明摆着想治治他,他罪有应得。”

  “你也承认你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就这一次没有让步,你就不能显得宽容一点?”

  “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那是因为他觉得当小孩子很有意思,那是在演喜剧。可实际上,亨利、报纸、他父亲、调查等等,什么都比我重要……”

  “你是瞎了眼睛。朗贝尔最珍惜的是你。”

  “瞧你说的。他可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种话。”

  “你可从来没有尝试鼓励他这样说。”

  “我显然不会乞求他作爱情宣言。”

  我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她:

  “你们也总有倾吐内心感情的时候吧?”

  “反正我们谈的不是什么事情。”她反唇相讥,“你认为我们谈了些什么?”

  “谈谈,这有助于相互理解。”

  “可我什么都很理解。”

  “那你就该理解朗贝尔绝对受不了你欺骗他,你准会让他十分痛苦,把你们俩的事搅得不可收拾。”

  “你劝我撒谎,这倒挺有趣的。”她冷笑道。可看她的样子,像是得到了安慰。“行,我什么也不告诉他。”

  两天后,朗贝尔回来了,他很少谈起他这次德国之行,并打算9月份再度出发,去搜集更为准确的情况。纳迪娜似乎与他已重归于好。他们紧挨着久久地坐在花园里,晒着太阳浴,或一起漫步、一起阅读、一起讨论问题、一起制定计划。朗贝尔耽于纳迪娜的抚爱,心甘情愿地听任她为所欲为;但他时而也感到有必要表明自己的独立,于是便跨上摩托车,以明显令他自己也感到恐惧的速度在公路上飞驰。纳迪娜向来痛恨别人独处清静,可这一次,除了忌恨之外还交织着几分羡慕。不过由于朗贝尔死不让步,我也明确反对,她最终还是打消了开摩托车的念头。然而,她还是设法把摩托车拥为己有:她把挡泥板漆得鲜红鲜红的,还在车把上系上了不少吉祥物。尽管经过如此悉心的打扮,摩托车在她眼里仍然是男人各种乐趣的象征,而她既不是这种种乐趣的源泉,又不能分享这种种乐趣。为此,她往往以摩托车为借口,与朗贝尔吵闹一番,不过,这都是些不伤感情的小吵小闹。

  一天夜晚,我正在自己房间准备睡觉,他们俩到花园里坐了下来。

  “总之,”朗贝尔说,“你认为我没有能力独立领导一份报纸?”

  “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说如果伏朗热把你当作稻草人,你就实际上什么也领导不了。”

  “他对我相当信任,毫无私心地向我推荐了这一职位,可你认为这不可信!”

  “你真幼稚!伏朗热还没有胆量亮出他的名字,他指望幕后指挥你。”

  “噢!你呀总自以为十分能干,因为你总在扮演厚颜无耻者的角色。不过恶意也会让人瞎了眼睛的。伏朗热,那可是个人物。”

  “那是个混蛋。”她平声静气地说。

  “确实,他是做了错事。可较之于会犯错误的人,我更喜欢已经犯过错误的人。”朗贝尔气恼地说。

  “你是想指亨利?我从来不把他当作英雄,可那是个清清白白的人。”

  “他过去是的,但如今正被政治和他自己的公众形象所吞噬。”

  “我倒认为他是胜利者。”纳迪娜以不偏不倚的口吻说道,“他不久前写的那部剧本,是他写得最成功的一部。”

  “啊,不!”朗贝尔说,“我觉得那部剧本很可恨。那是一种有害的行径。人死了就死了,让你们安息吧,没有必要激起法国人之间的仇恨……”

  “恰恰相反!”纳迪娜说,“人们特别需要让他们的脑袋再清醒清醒。”

  “一味纠缠于过去,这无济于事。”朗贝尔说。

  “我不容许忘记过去。”纳迪娜说,接着声音生硬地又补充了一句:“宽恕、宽恕,我对此可真不理解。”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变得这么残酷?”朗贝尔问道。

  “要是我是个男人的话,我会跟你一样。”纳迪娜说。

  “我就是不愿干罢了,要无端地谴责别人,那岂不容易。”他说。

  “算了!”她说,“这方面永远都谈不拢。我们去睡觉吧。”

  出现了一阵沉默,朗贝尔以不容置辩的口吻说道:

  “我相信伏朗热定会办成大事。”

  “我看靠不住。”纳迪娜说,“反正我看不出这与你有何相干。领导一份几乎不属于你的不值一提的小报,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以稍显诙谐的口吻问道:“那你是否认为我永远都办不成什么大事?”

  “噢,我不知道。”她说,“我才不在乎呢。为什么就非要去显得了不起的样子?”

  “让我当一个任你为所欲为的乖小伙子,这就是你对我的期望?”

  “我不期望什么,只要你现在这个样子。”

  她话声充满深情,可是这显然意味着她拒绝说出朗贝尔希望听到的话语。他坚持追问,声音中带着几分狂躁:“我到底是何种人?你承认我有何能耐?”

  “你就知道做蛋黄酱,”她笑呵呵地说,“还会开摩托车。”

  “也会做其他事,这我不说。”他冷笑道。

  “我讨厌你庸俗的时候。”她说。

  她响响地打了一个呵欠。“我去睡觉了。”砂砾在他们脚下沙沙作响,接着耳边只听到花园里那经久不息的蝈蝈协奏曲。

  我久久地听着蝈蝈的鸣奏,多么美妙的夜晚!天上的星星一颗也不少,地下的万物一点儿也不缺。可是,在我的心底却出现了无边的空虚。刘易斯又给我写了两封信,比在第一封中对我说的要中听多了;但是我愈感到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真实存在的人,他内心的悲伤便愈加沉重。我也同样感到悲伤,可这却不能使我俩贴近。我低声地呼唤:“您为何这么遥远?”只听到他的回声:“您为何这么遥远?”而他的声音充满责备。因为我们已经天各一方,所以一切都使我们疏远,哪怕我们为重新相聚所作出的种种努力。

  可是纳迪娜和朗贝尔完全可以把他们的爱情升华为幸福。我为他们的笨拙感到气恼。这一天,他们原说定白天和夜里都要去巴黎过。午后不久,朗贝尔走进小屋,身着一套雅致的法兰绒西装,系着讲究的领带,纳迪娜躺在草坪上,穿着一件脏乎乎的碎花裙子,一件棉衬衣和一双肥大的拖鞋。他有些生气地对她嚷叫道:“快点儿去准备准备!我们要赶不上汽车了。”

  “我跟你说过我想坐摩托车,”纳迪娜说,“那要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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