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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风流_[法]西蒙娜·德·波伏娃【完结】(48)

  ①凯道赛:法国外交部所在地。

  “我是亨利·佩隆,我能见杜尔纳勒先生五分钟吗?我带了一封信要交给他。”

  “请你登记一下姓名和来访事由。”女秘书边说边把一份印刷的登记表递给亨利。

  他掏出圆珠笔,什么事由?是出于对某种幻想的敬重。他完全清楚此次造访纯属徒劳。他在登记表上写下了:机密。“好了。”

  女秘书一副宽容的神态接过登记表,朝门口走去。她的笑容及其举止的庄重清楚地表明了办公室主任是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未经事先安排,不得随意打扰。亨利怜悯地看了看手中拿着的那只装得鼓鼓的白色信封,他丑已经丢尽,可直到现在情况如何还不得而知:可怜的达斯·维埃纳将遭遇冷酷的答复还是永久的沉默?

  女秘书又出现了:“杜尔纳勒先生很乐意尽快跟您约定个时间,您可以把您带来的信留给我,我等会儿就呈给他。”

  “多谢。”亨利说。他把信递给了女秘书。这女人年纪轻轻,权力不小,此信竟落入她的手中,他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了。算了,反正已经完成别人委托他的事情,至于结果如何再也与他无关。他决定去红酒吧,此刻正是饭前饮酒的时间,拉舒姆准在那儿,亨利想对他写的文章表示感谢。他一推开酒吧门,发现纳迪娜坐在拉舒姆和樊尚中间,她气呼呼地说:

  “难得见你一面。”

  “我忙着工作。”

  亨利坐到她的身旁,要了一杯杜灵金酒。

  “我们正在谈你呢。”拉舒姆开心地说,“在议论你在《未来》的答记者问。你披露真相,这做得对;我是想指有关针对西班牙的同盟国政治。”

  “你们为什么就不亲自披露真相?”樊尚问道。

  “我们不能这样做,目前不行,可有人这样做当然是好事。”

  “滑稽!”樊尚说。

  “你什么也不愿明白。”拉舒姆说。

  “我明白得很。”

  “不,你不明白。”

  亨利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饮着杜灵金酒。拉舒姆不失时机地解释共产党是如何重新审视和修正现在、过去和未来的。他这样做,谁也不会责备:他年仅二十就在游击队中发现了冒险、友情和共产主义,他的这种狂热劲确实有情可原。“我很喜欢他,因为我曾帮过他的忙。”亨利自嘲地想。亨利曾让他在波尔的公寓里躲藏了三个月,后来又帮他搞到了假证件,分别时,还把自己惟一的一件外套送给了他。

  “噢,我感谢你写的文章。”他突然说道,“文章写得真客气。”

  “我道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拉舒姆说,“再说,所有人的观点都同我一样:这是一部了不起的作品。”

  “对,挺有意思的。”纳迪娜说,“就这一次,所有的评论家看法一致:似乎他们在共同埋葬某个人或在颁发一个道德奖。”

  “是有这个意思!”亨利说道,“这张小毒嘴,”亨利既高兴又忌恨地想,“她恰好找到了我不愿对自己用的字眼。”他朝拉舒姆微微一笑:“你有一点判断错了:我书中的主人公决不会成为共产党人。”

  “那你要让他成为别的什么人?”

  亨利哈哈大笑:“呃,成为我所成为的人!”

  拉舒姆也笑了:“正是如此!”他两眼盯着亨利:“要不了六个月,革命解放联合会必定不复存在,你终将明白个人主义毫无出路。你一定会加入共产党。”

  亨利摇摇头:“我现在这样对你们反倒更加有利。我替你们披露真相,你不是很高兴嘛。要是《希望报》一味重复《人道报》的言论,这于事又有何益呢?我想方设法引导人们思索,提出你们有提出的问题,道出你们没有明言的某些真相,这样的……”

  “应该作为一个共产党人去做这项工作。”拉舒姆说。

  “他们不会让我这样做!”

  “当然会让。确实,目前党内宗派主义盛行,可这是为环境所迫,这决不会永远存在下去。”拉舒姆犹豫了片刻:“别重复了,同志们和我都希望不久能有一份属于我们自己的杂志,一份比较超脱的杂志,可以在上面十分自由地探讨问题。”

  “一份杂志,可不是一份日报。”亨利说,“至于力求自由,我倒要瞧瞧。”他友好地望了望拉舒姆。“要是你真具有一份属于你们自己的杂志,那可是一件大好事。你觉得能行吗?”

  “很有希望。”

  樊尚朝前倾了倾身子,挑衅地瞪了拉舒姆一眼:“如果你真的直言不讳,那就对你的同志明说,张臂欢迎那些所谓改邪归正的混账,这样做实在卑鄙。”

  “我们?张臂欢迎附敌分子?你去对《费加罗报》的读者说吧,他们听了准会喜笑颜开。”

  “你们暗中为许多混蛋开脱了罪责。”

  “别混淆视听。”拉舒姆说,“当我们决定对某人既往不咎时,这是因为那人可以挽救。”

  “照你这么说,那怎么知道被我们干掉的那些家伙是否就不能挽救?”

  “那个时候,根本就谈不上挽救,必须干掉他们。”

  “那个时候!我杀他们可不分什么时候!”樊尚狡黠地一笑,“可我要对你进一言:那帮人都是些混账王八蛋,没有一个例外;至于眼下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干掉所有被疏忽的家伙。”

  “你想说的是什么意思?”纳迪娜问。

  “我想说的是应该组织起来。”樊尚答道。他的双眼搜索着亨利的目光。

  “组织什么?组织惩治行动?”亨利笑呵呵地问道。

  “你知道,在马塞,他们把所有的游击队员都当作刑事犯,正在到处搜捕呢。”樊尚说,“难道应该撒手让他们胡作非为?”

  “恐怖手段可不是一剂良药。”拉舒姆说。

  “不。”亨利开了腔。他看了看樊尚:“有人告诉我有那么些家伙以扮演执法者为乐。若为了了结私仇,那我还理解。可有些家伙见到附敌分子就杀,这里杀一个,那里毙一个,自以为这样做是拯救法兰西,那他们不是神经有毛病,就是些蠢蛋。”

  “我知道,大脑健全的人要么加入共产党,要么参加革命解放联合会!”樊尚说。他摇摇头:“你们可骗不了我。”

  “那我们就不要你。”亨利声音和蔼地说。

  他站起身子,纳迪娜也站了起来:

  “我陪你走走。”

  她也开始讲究起女人家的化妆打扮来了,她也试着涂抹了一番,可眉毛画得像幼熊的爪子,双眼下方重重几道黑印。她刚出了门,遂开口问道:

  “你跟我一起吃午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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