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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性_[法]西蒙娜·德·波伏娃【完结】(64)

  正因为她们受到压迫,她们中的校校者才没有那些使她们的压迫者受到损害的缺陷;她们本来并不低于男人,也不高于男人,但她们的不幸处境反而巧妙地有益于她们。众所周知,司汤达十分憎恶严肃的态度:在他的眼中,金钱、荣誉、地位和权力似乎都是最令人头痛的偶像;大多数男人都卖身求利;学者、有势力的人物、资产阶级、做丈夫的有的人都窒息了他们身上生命和真情的火花;他们满脑子既定的观念,人云亦云的意见,对于社会常规已完全适应,他们的人格空空如也。一个被这一群没有灵魂的家伙充斥的世界是无聊的沙漠。不幸有很多女人也陷入同样悲惨的泥潭;她们或为玩促,“心胸狭窄,满脑子巴黎人的观念”,或常常是伪装的虔诚者。“对于可敬的女人和她们少不了的虚伪”,司汤达可谓“深恶痛绝”;严肃的态度使她们的丈夫显出装模作样的呆板,她们把同样的严肃带进了她们琐碎的事务;不良的教育使她们愚蠢,而懒散又使她们嫉妒成性,喋喋不休,空虚而轻残,她们冷漠、枯燥、作态、存心不良,她们遍布巴黎和外省;在德·瑞那夫人和德·查斯太勒夫人的高尚形象背后,此类女人是大有人在的。司汤达处心积虑,不怀好意地描写的一个人物无疑是格兰特夫人,在她的身上,他表现了与罗兰夫人和玛特儿正好相反的形象。她美丽却没有表情,傲慢无礼,缺乏怨力,她以她的“令人称道的德行”盛气凌人,不懂得发自内心的真正的谦逊;她自我欣赏,趾高气扬,只会摹仿尊贵的外表,而本质上却十分卑贱无处;“她没有性格,…··她令我感到讨厌,”娄万想道。她“明白事理,关心她的计划的成功”,她的全部野心就是让丈夫当上内阁大臣;“她的精神极其贫乏”;她非常世故,是个课是党;她从不动情,当清欲在她那干涸的心田中爆发时,其中只有欲火的焚烧,没有灵光的闪耀。

  只需把上述的描写颠倒过来,我们就能明显地看出,司汤达首先要求女人万勿堕入严肃事务的圈套;因为凡是重大的事情都在她们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外,她们很少去冒她们迷恋的男人所冒的风险;她们更有机会保持天真纯朴的性格和司汤达最推崇的慷慨大度。他在她们身上所喜欢的东西是我们今日所谓的真诚:这是他心爱的或他精心塑造的所有女人身上的共有特征;她们全都是自由和真实的存在。她们之中某些人还明显地夸耀自己的自由:安盖拉·皮特拉瓜是个“高贵的妓女,一副意大利的风度,就像路克列蒂亚·鲍吉娜一样”,阿祖尔夫人,“一个很像杜·巴里的妓女……我所遇到的法国女人中最少虚荣和浅薄的一个”,她们公开嘲弄社会习俗。拉米尔嘲笑风俗和规则;桑塞维纳夫人热衷于参加密谋,毫不动摇地犯罪。另一些女人则由于她们的精神活力被置于凡庸之上:曼塔就是这样的女人,此外还有玛特儿,她批评和蔑视她所处的上流社会,一心想显得与众不同。至于其他的女人,她们的自由则表现了否定的方面;查斯太勒夫人的明显特征是她对一切次要事物的超然态度;她虽服从父亲的意志,甚至听从他的意见,但她以她的冷漠抗拒了资产阶级的价值,她被因此而指责为幼稚,她也从那冷漠中随意寻找乐趣。克莱莉娜·康佛也因其冷漠态度显得与众不同,她从不参加舞会和年轻姑娘的其他娱乐活动;不知是“由于蔑视她周围的事物,还是看重某种渺茫的奇想”,她总是显得态度冷淡;她评说人世,十分憎恶人间的卑劣。

  但是,只有在德·瑞那夫人身上才深藏着灵魂的独立;她自己还不知道她并不完全听天由命;正是她的妇雅和灵敏表现了她对周围那一群俗辈的厌恶;她毫不虚伪,心怀宽厚,具有热烈的感情,善于制造欢乐的气氛。一颗暗暗燃烧的心很难从外表上看出来,但只要一口气就足以吹得她欲火中烧。

  这些女人全都单纯而活泼;她们知道真正的价值并不源于外在的事物,而是源于人心。这些价值给她们所处的世界带来了魅力:只要她们出现,她们的梦想、渴望、欢乐和才智便能驱走厌倦。吉娜这个“积极的人物”害怕厌倦甚于害怕死亡。她认为,在厌倦中变得麻木虽“避免了死,却并非活”;她“对某些事情总是热情洋溢,总是好动、快活”。她们或幼稚、头脑简单,或十分深沉,或快乐,或忧郁,或大胆,或缄默,所有的人都反对跃进人类已陷入的沉睡。所有这些保持着自身自由(尽管这自由很空洞)的女人一旦找到了她们的客观价值,她们便会穿过情欲,上升到英雄主义;她们的精神力量和生命力显示出了纯粹的完全奉献。

  但是仅仅自由还不能给予她们这么多的浪漫特征:纯粹的自由顶多引起敬意,未必触动感情;令人动情的是克服阻力以争取自由的努力。所做的斗争越艰巨,越能使女人显得动人。仅仅战胜外部的压力,就足以使司汤达满意了;在他的《意大利轶事》中,他让她的女主人公被深封密锁在修道院里,或被嫉妒的丈夫关在宫室之中。因此,她们不得不为同情人相会而想出种种好计;于是,暗J人绳梯、血染的小箱子、诱拐、躲藏、情欲和违抗的爆发,全都经过了精心的炮制;死亡和怵目惊心的折磨更为书中那些疯狂者的胆量增添了兴奋。甚至在比较成熟的作品中,司汤达仍然陷入这种明显的浪漫主义中:把发自内心的东西明显地表现出来;所有的人物千篇一律,很少差异。当克莱莉妞用依次显示字母的方法与法布里斯联络时,她重新发明了爱情。吉娜被描绘为“始终诚实的女人,她从不谨慎行动,完全为瞬间的印象所左右”;正是在她订计策,毒亲王,水淹巴马的时候,这个人物在我们面前得到了显现:她充其量不过显得高尚,为求生而选择了疯狂的逃亡而且。玛特儿搭在窗台上的梯子不再是做戏,它明显地表现了她傲慢的轻率、猎奇的趣味和挑衅的勇气。如果这些人物不是被诸如禁闭的高墙、支配者的意志和家庭的严厉看管等有害的力量所包围,她们的特征就不可能显示出来。

  但是,最难克服的还是每一个人在自己内心受到的限制:自由的历险在此最可疑、最刺激。显然,司汤达越同情他的女主人公,她们受到的限制便越严。对于蔑视社会习俗的妓女,不管她们傲慢与否,司汤达都十分喜欢;但他对玛特儿怀有更温柔的爱慕,因为她的犹豫和谦逊使她控制住了自己。自西安·娄万对德·霍昆科特夫人的自由精神十分欣赏;但他也热恋贞洁、谨慎和犹豫不决的德·查斯太勒夫人;吉娜临事不惧,他赞赏她的倔强;但比较而言,他更喜爱克莱莉妞,因为她年轻,赢得了法布里斯的心。

  德·瑞那夫人则为其傲慢、偏见和无知所限制,在司汤达创造的所有女性中,也许独有她最使司汤达震惊。他常常把他的女主人公安排在外省的、受限制的环境中,把她们置于丈夫或愚蠢的父亲的控制之下;他乐于把她们描绘成没有文化和满脑子虚假观念的人物。德·瑞那夫人和德·查斯太勒夫人都是顽固的皇权拥护者;前者胆小,没有经验;后者富有才智,却不欣赏其价值;因而她们都不为她们的错误负责,反而成了错误的受害者,正如她们是制度和习俗的受害者一样;是错误催开了浪漫主义之花,正如挫折造就了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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