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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上的舞者_梁晓声【完结】(161)

  “这……我替你弄水来……”

  他掐灭烟,起身出去了。等他端了半盆水回来,蜡烛灭了。但中秋的月辉是那么皎洁,清幽地洒了满地。

  “你怎么把蜡吹了!”

  他一边放那盆水一边问。

  “不是我吹灭的,是你开门带了股风扇灭的……”

  他起身从桌上摸到火柴,划着一支,想将蜡烛重新点亮。

  不料她也起身走到他身边,一口吹灭了火柴。

  她说:“省点儿蜡吧!反正你能看见我,我能看见你……”

  说罢,拉起他一只手,将他带到了床边。

  待她又在床边坐下,他轻轻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说:“水兑得不凉不热,你洗脚吧!”

  她语调娇嗔地说:“我这两只手,都有破处呢!劳你的驾了……”

  被窗纸滤了一遍的月辉,朦胧又幽谧。月辉中的女人的身影,不但清晰,还泛着微蓝似的。她斜倚床栏,亦健亦柔,丰盈而不粗拙。

  她发出哧哧的低笑。

  卓哥被蛊惑了。他觉得她那身影倒也显得有几分媚态,她的笑声使他心旌摇曳起来…… “应该的,应该的,夫妻嘛……”

  他说着,替她脱了鞋,脱了袜子。月辉之下,水盆之中,女人的双脚显得秀、显得白。他半情愿半不情愿地替她洗着双脚,而她又哧哧低笑了……

  她俯身抚摸他的头、他的肩、他的脖子……

  她说:“你呀,别看你身强力不亏的,还不算是个男人哪!……”

  她将双脚从他手中抽脱了,也不擦干,就那么湿淋淋地往床上一卷。他觉得像两条鱼从手中一滑逃掉了似的。他一时感到损失了什么刚刚得到的,自己曾非常向往过的,能够受用却还没来得及受用的东西似的。

  他失落地站起来,见她已不知何时脱去了衣衫,胸前仅着一方小兜兜了。他想那小兜兜一定是红色的,要不就该是粉色的。她的胸怀看去是格外厚实而又松软的,那小兜兜充满了气似的膨胀着,使他联想到用一块苫布罩着的新草垛。

  “你还得我求着你呀?……”

  她两手各抓住他一只腕子,一拽,将他拽在自己怀里,顺势抱着他往床上倒下去。于是卓哥感到像被拖入一股不可抗拒的强大的漩涡之中了,感到她全身每一个部位都具有吸力似的。他便索性想像她是小琴。这一种想像使他那迷乱的情欲猛烈地高涨起来。他不遗余力地满足着身下的女人求之若渴的需要,同时也不厌其足地饱尝她的给予。一个性爱能力极其充沛的女人,在床上对男人孜孜不倦的要求和经验丰富的给予几乎总是一样多的。而她正是那样的女人。她一直到他精疲力竭才罢休……

  他终于从那强大的漩涡之中浮出,仿佛身体里仅剩下了最后一点点活力。他就靠那最后一点点活力,吸起他的短竿儿烟锅来。一想到她并非是自己做梦都巴望着娶作媳妇的女人,他心里又异常悲哀了。他因自己刚才那一番番迷乱的癫狂而懊悔不已,感到羞耻难当,感到太对不起另一个女人了……

  女人往他身上一伏,柔声细语地问:“怎么吸起烟来了?”

  他不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仍不说话。

  “你在想一个人是不是?”

  “胡说!”

  “她叫什么名字?”

  “小琴。”

  “看,看,还不承认你在想她呢?”

  “我对谁都不会承认的。我想了不该想的,我就有罪过了。就对不起全紫薇村的人们了……”

  “那你还偏要想她?”

  他生气地将烟锅往床栏上使劲儿磕:“我说了我没想!”

  而此时此刻,在刘家,小琴正受到婆婆的鞭打。她的上身被扒光了,手臂被反缚着。她口中咬着一绺头发,坚忍着。她知道,喊叫是没用的。发生了红磨房前的事,肯定的,全村人都认为她必须受到惩罚。谁还会听到她的喊叫前来制止对她的惩罚呢?一鞭子落下,她浑身一抖。刘家的女人下手那么狠,如同是在替她夭折了的儿子复仇……

  刘家男人进入杂仓房,看着他女人又抽了小琴几鞭子,不动声色地说:“算了,别气坏了你自己。”

  那女人说:“她越不喊,我越气。非听她求饶不可!”

  于是又一鞭子下去……

  小琴浑身又一抖……

  “小贱人,疼不疼?……”

  “……”

  “还敢不敢公开地败坏紫薇村的名声了?”

  “……”

  小琴咬着发,垂着头,身子跪得挺直,纹丝不动,毫无求饶的意思……

  当那女人再次举起鞭子,被她男人一胳膊挡住了。

  他向她使了个只有她才明白的眼色。她哼了一声,将鞭子塞给了她男人。

  她一脚迈出门外,回头对她男人交代:“你接着替我治她!非治得小贱人从今往后服服帖帖的不可!……”

  她见鞭子在她男人双手中弯成了弓形才将另一只脚迈出门去。

  弯成弓形的鞭子,触在小琴后颈上,顺着脊沟缓缓划下,仿佛代替了他的手,在抚摸她那青春女性的赤裸的脊背……

  他没接替他的女人继续鞭打小琴。他弃了鞭子,替她解开反缚手臂的绳子。而且,将她的衣衫披在了她身上……

  她正狐疑着,他那瘦高的身影,一个幽灵似的,也无声无息地踱出了杂仓房……

  是由于村长又来和那女人偷欢了,小琴身上才少了许多鞭痕。

  那女人一边推磨一边问:“你就真不饿吗?我把饭菜给你热热?……”

  卓哥终于开口道:“不饿。你别磨了行不行?磨得人心烦。”

  他尽量不使自己的话带出沮丧和愠怒。他明白,事情成了这样,她是很无辜的。要怨恨的话,首先应该怨恨村长。村长将他请到家里,陪他喝酒。那是他长到十八岁第一次喝酒。村长关怀备至地告诉他,已经替他物色到了一个适合做他妻子的女人。当然不是如果做了他妻子,肯定将会有辱他紫薇村第一良好青年的名声的小琴。他一听不是小琴,就推说自己才十八,其实并不急着成家。而村长说,他卓哥不急,他村长急呀!关心他终身大事的全体紫薇村人急呀!早生儿女早得福嘛!再说,一个适合做他妻子的女人已被收留在紫薇村了。村人们就是为他卓哥才收留那女人的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他卓哥不可以辜负全体紫薇村人的一片良苦用心啊!

  他一句接一句将话儿咬死了,反复只说自己才十八,并不急于成家……

  忽然又来了帮村里的男女,都是善待过他的人,也都是他铭记不忘打算日后一一报答的人。他们和她们一起陪他喝酒,一起帮着村长劝他。七言八语的,都说那女人多么多么贤惠,多么多么勤劳,总之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适合做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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