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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猾是一种冒险_梁晓声【完结】(45)

  民心可欺,民心不可辱。他们看在眼里,心中是自有一杆秤的。

  贫穷的经历只有对人有以上的“教化”意义,它才算是一笔“财富”。否则,贫穷只能是罪恶。而且几乎只能滋生罪恶。

  “政治是非凡的痛苦”这一句话,又如一条潜在水底的怪鱼,由于记忆的死搪受到剧烈的搅动,大张着可怕的嘴,吐着一串串混浊的水泡,(疒参)人地浮出水面了。

  我又由“政治是非凡的痛苦”这句话,联想到刘少奇。堂堂国家主席,最后竟是被绑在一处神秘的土监中的一只条凳上苟活了许多日子。连用自己的真实名字死去的起码权利都被剥夺了……

  当然,还联想到了彭德怀、贺龙,被摔断过一条腿的罗瑞聊,以及许许多多中国共产党高层领导人物的可悲下场……

  联想到了前苏联“斯大林时期”的政治大清洗。

  联想到了美国历史上被刺杀的两位总统——林肯和肯尼迪。

  的的确确,在人类历史演进的湍湍长河中,“政治”二字常伴有血腥之气。依我看来,其对人类的负面危害,是大于“战争”二字的。因为说到底,战争亦即“政治”的一种特殊手段。

  只不过,不知为什么,在一个时期内,中国大谈特谈“先使一部分人富起来”太多太久了,谈“改革开放”的最终原则太少太不够了。

  谈方法多了,谈目的少了,方法就容易给人某种错觉,仿佛已经实际上成了目的本身。真正的目的,也就难以被深人人心地相信。当人们开始怀疑目的之时,方法的说服力也就随之丧失。

  我认为,所谓“后马克思主义者”,其实就是一种思想上更为现实的,克服“乌托邦”倾向,但对社会进步又仍抱有理想追求,不满足于现状,尤其不向现实中的不公平不合理现象妥协的思想者。

  一个国家在其社会发展的过程中,完全采取肆水自流的态度是不可取的,还是要多多少少注人一些理想的目标成分为好。而那理想的目标成分,说到底,又几乎可概括为一条——从广大民众的利益出发。

  我这样的一个写小说的人,与某些政府官员之间,倘论友谊,那友谊也更是从前的某种特殊感情的延续。能延续到如今,已太具有例外性。这一种友谊在现实之中的基础,其实是较为薄脆的,因而尤需珍视。

  妹妹,为了过好一种小百姓的生活而永远地打起精神来!小百姓的生活是近在眼前伸手就够得到的生活。正是这一种生活才是属于我们的。

  一个时代的发展,体现于一座城市,往往是明显的。五六年内,多了几片楼区,几座立交桥,几瞳摩天大厦,人们就都会承认,发展了,变化了。但体现于小百姓的实际生活方面,则往往就不那么明显了。非与自己十年二十年前乃至父辈们的生活状况相比,是不大容易被自己承认的。

  面临困难尤要保持乐观。重要的是,将我们的生活的追求标准,定位在小百姓这一广大的阶级层面上,即或眼前面临失业的窘况,也要较乐观较有信心地去为实现自己小百姓的小康日子孜孜奋斗。

  杂文好比是文人自己选择了并且穿上的一件斗牛士才穿的服装,而散文却好比永不过时的休闲装。

  我认为今天原本应该是一个杂文活跃的时代。而明摆着的道理,今天又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杂文活跃的时代。一言以蔽之,杂文首先是写它的人,用它对社会各方面现象发表的一种“意见”。在诸文体中,杂文最像公开的“意见书”。而且往往是尖锐,甚至尖刻的那一类“意见书”。即或幽默,那幽默也常属黑的、冷的、辣的。所以在“原本应该”和“根本不可能”之间,原因是不言自明的。我发现许多报上的杂文越来越少。杂文显然是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先是不讨眼睛长了钩子似的监察报纸的某些人们的喜欢,自然的也就不讨编报的人们喜欢了。或者他们只能心里暗暗喜欢,原则上却要敬而远之的。

  杂文的作者,由于所观察的往往是社会的丑陋现象,由于常将杂文当了“巴首”和“投枪”,便又往往的会变成所谓愤世嫉俗之人。

  这样的人,现在是越来越“不合时宜”了。“不合时宜”便孤独。孤独而仍要取一种“斗士”的姿态,便不免的常会心生出诸多悲慨来。而悲慨久之,是伤主智的。每每被讥为当代“唐·吉河德”时,那悲慨便尤甚,会直蚀进灵魂里去的。

  在中国当代史上,毛泽东的伟人地位永远不可动摇。继孙中山之后,无人可与相提并论。进言之,在中国五千余年的文明史上,毛泽东这个名字,使历代帝王将相以及历代杰出的政治人物黯然失色。他的摄政权威超越于一切中国帝王;他的军事谋略堪称中国的另一部《孙子兵法》;他的思想在其逝世二十年后的今天,仍对相当一部分中国人的头脑,尤其四十五岁以上的中国人的头脑,发生着先人为主的,同时又依赖难舍的影响。

  伟人既逝,随着时间的推移,便渐成“历史人物”。伟人的名字一旦完全的历史化了,也就没有了现实中人所享有的肖像权、隐私权、名誉权等一概起码的“公民权”可言,往往被当作了“出版自由”的“一道菜谱”。

  历史的“头脑”所记住的,永远是有缺点的,包括有污点和劣点的伟人和名人,而将“完美”的普通人的名字一概地予以忽略。

  对历史而言,人最大的“缺点”是普通。

  对普通人而言,伟人和名人最大的“缺点”是不“完美”。

  但在历史的专门词典里,从来不收入“完美”这一词条。

  作为共和国同龄人的我,多么希望中国能出现一部关于毛泽东的,其认识价值如美国的麦克阿瑟晚年所著的关于“越战”问题的权威性的书啊!

  我认为我的希望,也代表着许多中国人,尤其许多中国知识分子的想法。

  同时我也明白,在近五六年内,希望只能是希望。

  一个中国人,哪怕将“毛泽东现象”思考明白了一点点,对于中国之事,或许也就会看得稍微清楚了几分吧。

  现在我们知道,马克思本人并不标榜自己是什么所谓马克思主义者。更明确地说,马克思本人并不是“暴力革命”的积极的倡导者和鼓吹者。恰恰相反,他是一位并不希望看到“暴力革命”真的发生的社会学者。

  毛泽东是马克思学说中那一部分“革命”思想的最虏诚的信徒之一。也是最坚定的实践者之一。

  现在,有些中国共产党入迷悯地认为——马克思主义在最基本的观点上似乎错。因为资本主义不但没有死亡,反而空前地繁荣昌盛了起来。

  其实马克思主义恰侩在这一点上并没有错。因为马克思的预见的前提是——如果资本主义并不能寻找到缓解阶级矛盾的有效方式,那么它将有可能被无产阶级纷纷兴起的“暴力革命”所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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