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197)

  “是我们蒙古正白旗的。久任钦天监监正,曾亲承仁皇帝的教导——这是古人了,你提到他也无用。”

  “提到其人,见得老师的‘天下之大,不患无才’八个字,无一字无来历。康熙年间的事过去了,只说近年:从前胡文忠幕府里就有两个人,一个叫时曰淳,江苏嘉定人;一个叫丁取忠,湖南长沙人,都是此道好手,大可访一访。”

  这就让倭仁大感困扰了!想不到徐桐竟真个把“博采旁求”四个字看实了,转念一想,又觉内愧,言必由衷,无怪乎徐桐信以为真!自己原就不该说没有把握的话,所以此刻无法去反驳徐桐。

  而徐桐却是越说越起劲,“还有一个人,老师去问李兰荪就知道了。”他说,“此人是兰荪的同年,也是翰林,江西南丰的吴嘉善,撰有一部‘算书’。现在不知在何处,但可决其未死。老师如果没有工夫去拜兰荪打听下落,我替老师去打听。”

  倭仁一听他的口气,麻烦怕会越来越大,还是另请高明的妙,于是想到翁同和。徐桐对翁同和颇怀妒意,这是连倭仁这样方楞折角的人都知道的,所以当时无所表示,避开徐桐,把翁同和邀到他家里去商量。

  “你听荫翁的话如何?”

  翁同和对徐桐一直腹诽,却从不肯在倭仁面前说他一句,此时亦依然不愿得罪“前辈”,只问:“要看中堂的意思,是不是愿以相国之尊,去提倡天算之学?”

  “我怎么能?其势不可!再说,恭王有意相厄,难道你也看不出来?”

  “我也知道中堂必不屑为此,必已看出恭王有意如此。”翁同和答道:“此事照正办,中堂决不可有所保举,只说‘意中并无其人,不敢妄保’就是了。”

  “不错!”倭仁深深点头:“就照此奏复,托你替我拟个稿子。”

  “这容易。”翁同和说,“不过最好请兰荪前辈看一看奏稿。”

  一客不烦二主,倭仁索性就请翁同和代为去请教李鸿藻。纸面文章,并无麻烦,李鸿藻叫人取支笔,就在陪客的座位上,更改数字,让语气显得格外简洁和婉,然后再由翁同和派人把折稿送回倭仁,当夜誊清,第二天一早进宫递了上去。

  这天徐桐请假,只有倭仁和翁同和授读。倭仁教完《尚书》,匆匆先退,去打听消息,留下翁同和一个人对付小皇帝。万寿节近,宫里有许多玩乐的花样,小皇帝照例精神不佳,熟书背不出,生书读来极涩。翁同和便设法多方鼓舞,改为对对子,“敬天”对“法祖”,“八荒”对“万国”,都是些简单的成语,但小皇帝心不专注,不是字面不协,便是平仄不调。再改了写字,却又是一会儿嫌笔不好,一会儿骂小太监偷懒,磨的墨不够浓。这样好不容易糊弄到午后一点钟,草草完功,君臣二人都有如释重负之感。

  这时小皇帝的精神倒又来了,响响亮亮地叫一声:“翁师傅!”

  “臣在。”翁同和站起身来回答。

  “明天你来不来听戏啊?”

  听到皇帝那拖长了的、调皮的尾音,翁同和知道是“徒弟考师父”。皇帝十二岁了,不但颇懂人事,而且有自己的想法,常出些为人所防不到的花样。这一问就有作用在内,如果欣然表示愿来,说不定接着就有一句堵得人无地自容的话,说是不来,则更可能板起脸来责备一两句。

  其实,皇帝万寿赐“入座听戏”,岂有不来之理?不过君道与师道同其尊严,无非要找个两全的说法。翁同和想了一下答道:“明天原是听戏的日子,臣蒙恩赏,岂可不来听戏?”

  小皇帝笑一笑,仿佛有些诡计被人识穿的那种不好意思。接着,便由张文亮等人,簇拥着回宫,翁同和也就套车回家。

  车出东华门不远,便为倭仁派人拦住,就近一起到了东江米巷的徐桐家,倭仁先到,下车等待,见了翁同和便抢着说道:“且借荫轩这里坐一坐,有事奉商。”

  有事商量,何以迫不及地在半路上便要借个地方来谈?所以翁同和答道:“请见示。何以如此之急?”

  “自然是很急的事。莫非你还不知道?”

  “实在还不知为了什么,想来是‘未同而言’?”

  “唉!‘斯文将丧’!”倭仁叹口气道,“已有旨意,命我在‘总理衙门行走’。叔平,你说,可是岂有此理?”

  真是岂有此理!翁同和诧异不止。但在人家大门口,又岂是谈朝政之地?恰好徐桐迎了出来,一起到了他书房里,翁同和特意保持沉默,要听徐桐作何说法?

  “这明明是拖人落水!”徐桐很愤慨地说,“老师当然非辞不可!”

  “当然。”

  “折子上怎么说呢?”

  “正要向你和叔平请教。”

  “你看呢?”徐桐转脸看着翁同和问。

  翁同和谦谢,徐桐便又絮絮不休。倭仁的本意是借徐桐的地方,与翁同和商量好了,随即便可以写折子,就近呈递,却没有想到在人家家里,不能禁止主人不说话,此时听徐桐大放厥词,只好默不作声地听着。翁同和当然更不便阻拦,但看见倭仁的神气,心里大有感触,讲道学的人,不经世务,一遇到麻烦,往往手足无措,同时也觉得京朝大老不易为,必须有一班羽翼,象倭仁这样,看起来是理学领袖,其实只是为人利用,不能得人助力,孤立无援,可怜之至。

  这样一想,动了恻隐之心,便打断徐桐的话说:“荫翁该为中堂筹一善策,如何应付,始为得体?”

  刚说到这里,倭仁的跟班,从内阁抄了邸抄送来,除了命大学士倭仁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以外,批复倭仁的原折,则俨然如真有其事,说“倭仁现在既无堪保之人,仍着随时留心,一俟咨访有人,即行保奏,设馆教习,以收实效。”可见恭王要把这个玩笑开到底,如再有任何推托,措词千万不能节外生枝,否则麻烦越来越大。

  到这时候,徐桐也才看出,“弄假成真”的如意算盘打不得!便改了放言高论的态度,“只好找个理由,请朝廷收回成命。”他说,“以宰相帝师之尊,在总理衙门行走,似非体制所宜!”

  照他的说法,是蔑视总理衙门。翁同和以为不可,却不便去驳他,幸好倭仁在这方面的修养,倒是够的,从不肯以宰相帝师自炫,所以这样答道:“不必在这上面争。我想措词仍应以不欺为本,洋务性非所习,人地不宜,故请收回成命。”

  说到“不欺,”假道学的徐桐,不便再多说。翁同和以觉得实话直说,不失以臣事君之道,或者能邀得谅解,当时便照此意思,写好辞谢的奏折,派跟班送到内阁呈递。

  第二天是皇帝万寿节的前一天,没有书房功课,两宫太后特为皇帝唱两天戏,地点在乾隆归政后,颐养天年的宁寿宫,翁同和奉旨“入座听戏”。从早晨八点钟一直到下午三点钟才散,倭仁特为又把他找到,告诉他说:“上头不准。由恭王传旨,非我到总理衙门不可。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