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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235)

  诧异的是懂些麻衣相法的人。曾国藩三角眼,倒吊眉,照相法上来说,是“刑杀”之相,谁知不死于菜市口,居然封侯拜相。到了现在这个地位,又立过大功,等于赐了“丹书铁券”,除非谋反,决无刑杀的可能。而曾国藩一向戒慎恐惧,只怕位高招忌,名高致谤,那里会起谋反的心思?看些来,修心可以补相。曾国藩做梦也不曾想到,他的相貌也能教人为善!

  曾国藩进宫,先到军机处拜恭王。除了恭王和宝鋆是同年以外,其他军机大臣论官位、科名,都是后辈。十月间母丧服满,回到军机处的李鸿藻,更是晚辈,他是咸丰二年的翰林,而那年曾国藩已当到礼部侍郎,奉旨派充会试的“搜检大臣”,如果愿意拉关系,套交情,也可以叫老师。因此,文祥、沈桂芬和李鸿藻,对曾国藩都是长揖,执礼甚恭。恭王请他“升炕”,盛道仰慕。曾国藩当然也有一番周旋。谈不了多久,军机“叫起”,接下来便是召见曾国藩,由伯彦讷谟诂带班。

  行完了礼,慈禧太后优礼勋臣,特别吩咐:“站着说话!”

  于是曾国藩又免冠磕头,谢了恩,很从容地戴上大帽,肃立在伯王下首。

  “你江南的公事,都办完了?”

  “都办完了。”

  “兵勇都撤完了?”

  “都撤完了。”

  “撤散了多少人?”

  “遣散了两万人。”曾国藩答道:“留下的还有三万。”

  “遣散的人,是那省的多啊?”

  “安徽人多。湖南也有,不过几千。”曾国藩又加了一句:

  “安徽人极多。”

  “没有闹事吧?”慈禧太后很注意地问。

  “很安静。”

  “各省撤勇的经费,都照数拨了没有?”

  “都照数拨了。”曾国藩答道:“奉旨:浙江、江西两省各借拨二十万两,湖北借拨十万两,都照数拨到两江。遣散要发的欠饷,还差一点,臣会同李鸿章,筹措补足,所以撤勇很安静。”

  “很好。”慈禧太后点点头,又问:“你一路来,路上可安静?”

  “路上很安静。臣先怕有散兵游勇闹事,谁知一路看过,倒是平安无事。”

  “这倒也难得。”慈禧太后问道:“你出京多少年了?”

  “臣出京十七年了。”

  “你从前在京,直隶的事,自然知道?”

  “直隶的事,臣也晓得些。”

  “直隶很空虚。”慈禧太后加重了语气说:“你要好好儿练兵。”

  “是!”曾国藩肃然答道,“以臣的才力,怕办不好。”

  慈禧太后没有再说下去,往旁边看了一下。于是慈安太后问道:“你的身子怎么样?不大闹病吧?”

  “还好。”曾国藩答道:“前年在周家口很闹了一阵子的病,去年七八月以后,才算好了。”

  “现在还吃药吗?”

  “还吃。”

  接着,慈禧太后又谈直隶,曾国藩因为还不十分明白恭王他们的意思,所以回答得很谨慎。

  “直隶地方要紧,一定要把兵练好!”慈禧太后加重了语气说,“吏治也废弛得久了,得要你认真整顿。”

  “臣也知道直隶要紧,天津海口尤关紧要,如今跟外国虽和好,也是要防备的。”曾国藩慢条斯理地答道:“臣要去了,总是先讲练兵,吏治也该整顿。但是现在臣的精力不好,不能多说话,不能多见属员,这两年臣在江南见属员太少,臣心里一直抱愧。”

  “在江南见什么太少啊?”慈禧太后没有听清楚,向伯彦讷谟诂问。

  伯彦讷谟诂有个毛病,象猴子一样,刻刻要活动,每次在御前当差,垂着手站半天,浑身便不得劲。这时明明已听清楚是“属员”二字,却不即答奏,转过身来走两步,先舒散舒散筋骨,然后问明了曾国藩,再走回来向慈禧太后说道:“跟圣母皇太后回话,曾国藩奏的是:见文武官员,就是属员。”

  “喔!”慈禧太后对此并无表示,只说:“你实心实力去办。

  有好的将官,尽管往这里调。”

  “是!臣遵旨竭力去办,只怕办不好。”

  “只要尽心尽力,没有办不好的。”

  曾国藩答应着,又等了一下,见两宫太后没有话,知道是跪安的时候了,便在正中免冠磕头,仍旧由伯彦讷谟诂带领出殿。

  “你听出来了没有?”慈禧太后在传膳之前闲谈时,对慈安太后说:“曾国藩怕还要辞直隶总督。”

  “我也听出来了,他老说办不好,又说精力差,不能多说话,多见部下。”慈安太后答道,“得有个人劝劝他才好。”

  那当然只有让恭王去劝他。过了几天,恭王复奏,说曾国藩已到内阁和翰林院上任,分别就了武英殿大学士和翰林院掌院学士,答应过了年到开印的时候,出京到保定接直督的关防。听这一说,两宫太后才算放心。

  “今年可得好好儿过个年了。”慈禧太后终于把存之心中已久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原来就因为洪杨、捻军两大祸患消弭,决定自军兴以来暂停的若干庆典筵宴,一概恢复。现在有了慈禧太后这句话,宫内踵事增华,特别显得热闹。但是,皇帝的功课,两宫太后仍旧查得很紧,因为李鸿藻已经照常入值,翁同和亦已由常熟回京销假,升了国子监祭酒,依然值弘德殿。师傅既已到齐,正该加紧用功,所以直到腊月二十七,才传懿旨放年学。

  ※ ※ ※

  每年这难得有的七八天自由自在的日子,皇帝总是漫无目标地东游西逛,与小太监在一起耗费掉,而这年不同了,变得文静了。一早起身,先到慈禧太后宫里问安,然后到了慈安太后那里,就留着不走了。

  绥寿殿上上下下都有默契,一见皇帝来了,便让桂连去当差,连磨墨伺候皇帝写字读书,都是她的差使。

  “今天我要做诗。”皇帝老气横秋地说,“师傅留下来两个题目,一开年就要交卷。”

  桂连还是第一次看见皇帝做诗,也不知道诗是怎么做法,该如何伺候?便笑着问道:

  “该替万岁爷拿什么呀?”

  “先替我把书包拿来!”

  于是桂连把皇帝的黄缎绣龙的书包拿了来,放在书桌上,打开它。皇帝取出一本黄绫面,红绫题签的“诗稿”本子来,翻开第一页,自己轻轻念着,摇头晃脑地,颇为得意。

  “你看!”他指着一行字说,“李师傅给打的圈。”

  接着便念他开笔做的第一首诗,是首五绝,诗题叫做《寒梅》,李鸿藻在“百花皆未放,一树独先开”这两句上,打了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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