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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354)

  “是天花无疑。”

  “那,该用什么药?”皇帝在枕上摇头,捶着胸说:“我胸里跟火烧一样,又热又闷。”

  “皇上千万静心珍摄,内热一发散,就好过了。那也不过几天的事,请皇上千万耐心。”

  “你预备用什么药?”

  “自然是凉润之品,容臣等细心斟酌,拟方奏请圣裁!”

  于是李、庄二人退了出来,荣禄带头在前面走,一出养心殿,他止步回身,两道剑样的眉,几乎拧成一个结,以轻而急促的声音问:“怎么样?”

  “荣大人,你亲眼看见的,来势不轻。”

  “我知道来势不轻,是请教两位,要紧不要紧?”

  “‘不日之间,死生反掌。’”李德立引里“内经”的话说,“岂有不要紧的?”

  再怎么说呢?莫非是问:有把握治好没有?问到这话,似乎先就存着个怕治不好的心,大为不妥。荣禄只好不作声了。

  李德立和庄守和,自然也没有心思去追究他是如何想法。

  两个人仍旧回到内奏事处去斟酌方子,未开药,先定脉案,李德立与庄守和仔细商量以后,写下的脉案是:“天花三日,脉沉细。口喝、腰疼、懊恼,四日不得大解;颈项稠密,色紫滞兢艳,证属重症。”

  “这样子的征状,甚么时候可以消除?”

  “不一定。”

  答了这一句,李德立提笔,继续往下写药名,用的是:芦根、元参、蝉衣、桔梗、牛蒡子,以及金银花等等。方子拟好,捧上荣禄,转交御前大臣伯彦讷谟诂。

  “你看怎么办?仲华!”伯彦讷谟诂坐立不安的那个毛病,犯得更厉害了,一手拿着药方,一手直拍右股,团团打着转说:“是送交六爷去看,还是奏上两宫太后?”

  “我看要双管齐下。”

  “对,”他把方了递了过去,“劳你驾,录个副!”

  录副是预备恭王来看,原方递交长春宫,转上慈禧太后,随即传出懿旨来,立召惇、恭、醇三王进宫。同时吩咐:即刻换穿“花衣”,供奉痘神娘娘。

  三王未到,宫门已将下钥,慈禧太后忽又觉得不必如此张惶,而且入暮召见亲王,亦与体制不合,所以临时又传旨,毋庸召见。但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惇王与醇王,还有近支亲贵,军机大臣,不约而同地集中在恭王府,想探问个究竟。

  要问究竟,只有找李德立,而他已奉懿旨在宫内待命,根本无法找他去细问经过,因此话便扯得远了,都说皇帝的体质不算健硕,得要格外当心。独有惇王心直口快,一下子揭破了深埋各人心底的隐忧。

  “我可真忍不住要说了,”他先这样表白一句,“顺治爷当年就是在这上头出的大事。”

  真所谓“语惊四座”,一句话说得大家似乎都打了个寒噤,面面相觑,都看到别人变了脸色,却不知道自己也是如此。

  “那里就谈得这个了!”恭王强笑道,打破了难堪的沉寂,“照脉案上看,虽说‘证属重险’,到底已经在发出来了。”

  “要发得透才好。”一向不大开口的景寿说:“刚才我翻了翻医书,天花因为其形如豆,所以称为痘疮。种类很多,有珍珠豆、大豆、茱萸豆、蛇皮、锡面这些名目,轻重不等。皇上的天花,大概是大豆。”

  “什么叫大豆?”惇王问。

  “颗粒挺大。”景寿掐着指头作手势,“这么大,一颗颗挺饱满的,就叫大豆。”

  ‘那不是已经发透了吗?”

  “对了!所以这算是轻的,最轻的是珍珠豆,其次就是大豆。”

  “这一说,不要紧罗?”宝鋆问。

  “如果是大豆,就不要紧。”

  “那么,怎么样才要紧呢?”

  “医书上说:最重的叫锡面。顾名思义,你就知道了,发出来一大片,灰白的色儿,就跟锡一样。那,”景寿咽了口唾沫,很吃力地说:“那是死证。”

  “不相干!”宝鋆大声说道,仿佛夜行怕鬼,大嗓门唱戏,自己壮自己的胆似的,“脉案上说的是‘紫滞干艳’,跟锡面一点都扯不上。”

  “不过……”

  “嘚!五哥。”恭王抢着打断他的话,“这会儿胡琢磨,一点不管用。明儿个早早进宫请安,看今儿晚上请了脉是怎么说,再作道理。”

  这一说等于下了逐客令。等大家散走,又有一个客来专访,是内务府大臣荣禄,他是怕恭王不放心,特地来报告,说皇帝黄昏时睡得很舒服。李德立亦曾表示,照眼前这样子,虽险不危,他有把握可以治好,就怕发别的毛病。

  “别的毛病!”恭王诧异:“什么毛病?”

  “我也这么问他。他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样子,好半天才说,不外乎外感之类。”

  “出天花总是把门窗关得挺严的,那儿会有外感?”

  恭王又问:“明儿进宫,还有些什么仪注?”

  “就是花衣、悬红。”荣禄说,“有人说奏折该用黄面红里,还是顺治年间留下来的规矩。等六爷明儿进了宫再拿主意吧!”

  到了第二天,宫中的景象,大异平时,各衙门均已奉到口传的诏令,一律花衣,当胸恳一方红绸,皇帝的正寝乾清宫,内外都铺猩红地毯。内廷行走的官员,则又得破费,要买如意进献,一买就是三柄,两宫太后和皇帝各一柄。一切都照喜事的规矩来办,但这场“喜事”跟大婚、万寿,完全不同,个个面有戚容,怎么样也找不出一丝喜色。

  病假中的文祥也销了假,一早入宫,先到内奏事处看脉案,然后到军机处,只见李德立正在向恭王回话。

  “大解已通,昨天进鸭粥两次,晚上歇得也安。喉痛已减,皮色亦渐见光润。”李德立的语气,相当从容,“种种证象,都比前天来得好。”

  听这一说,无不舒眉吁气,仿佛心头的重压,减轻了许多。

  “不过,”李德立忽用一句转语,“天花前后十八天,天天有险,但愿按部就班,日有起色,熬过十八天,才能放心。”于是又个个皱眉了,“证状到底如何?”恭王问道,“你的脉案上说,‘证属重险’,重到什么程度?”

  “重不要紧,只怕逆。王爷请宽心,逆证未见。”

  景寿正在看医书,对这些证状特感兴趣,因又问道:“怎么样才叫逆证?”

  “天花原是胎毒所蕴,等发出来,就要发得越透越好,故而发烧、咳嗽、舌苔黄厚、大解不通、小解短赤、口渴喉疼、精神烦躁,都是必有的证象,不足为虑。倘或手脚发冷、干呕、气急、大解泄泻、无汗,就是蕴毒不出,有一于此,皆为逆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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