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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437)

  汪辉祖做过两部书,一部叫做《学治臆说》,一部叫做《佐治药言》,都是服官游幕,阅历有得的真心话。特别是《佐治药言》,当朱光第做幕友的时候,就奉为圭臬,他治狱平直,尤善于治盗,在邓州极受百姓爱戴。

  接到南阳府转来的公事,朱光第入眼就知道这件案子,非同小可。王树汶临刑鸣冤的奇事,已经通省皆知,朱光第心想:胡体安既有那样的神通,能够层层打通关节,以假作真,自然也会知道王树汶所供的真情,可能先下手为强,将王季福骗走藏匿,变成无可对证。或者,本县的胥吏,亦受了他的嘱托,风声一露,先自通风报信,等自己下令传王季福到案时,已是慢了一步。

  因此,他不动声色,只传谕出巡。这是常有之举,差役都不以为意。朱光第对邓州的地理很熟悉,到了西乡,在一座关帝庙,召集当地父老谈话,垂询地方情形。谈到一半,忽然问道:“有个叫王季福的人,可在这里?”

  “请问大老爷,”有人问道:“不知是那个王季福?”

  “必是问的王老师。”另一个人接口。

  原来西乡有两个王季福,一个务农,就是王树汶的父亲,一个却是教蒙童为生的塾师,在村外土地庙设帐。照理,乡下凡有红白喜事,卖田置产,诉讼纠纷,旁及迎神报赛,只要是动到笔,或者与公众有关,必须出个主意的事,都要请教塾师,而况象这样县大老爷下乡的大举动,更非由塾师来相陪不可。因此,这个人猜想,必是因为垫师不曾露面,县官不解,所以动问。

  “回大老爷的话,王老师今天恰好到前村替人看病去了。”先前答话的那人,看一看天色说:“也好回来了,等我马上派人去看。”

  朱光第当然听懂了,心想,这倒误会得好,便点点头说:

  “如果王老师回来了,便请了来叙话。”然后又装做好奇似地问道:“另一个王季福是什么人?”

  “种庄稼的,就住在溪那头,王家村。是个安分良民。唉!不想……”说到这里,有人连连咳嗽,那人会意,便不作声了。

  朱光第自也会意,装傻不响。谈过几句闲话,将手一招,他那心腹跟班便走了来听候差遣。

  “带几个人过溪,到王家村去。”朱光第贴着他的耳朵说:

  “好好找了来,不准用强。”

  那跟班应声:“是!”悄悄退了下去,悄悄带着差人到王家村去找王季福。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两个王季福先后都到了。先到的是王老师,是个秀才,长揖不跪,满口“老公祖”长,“老公祖”短,极其巴结。朱光第也按照敬重衣冠中人的礼数,以“老兄”相称,相当客气。

  周旋过一阵,遥遥望见一群人迤逦而来,有他的跟班,也有差人,后面跟着大大小小十来个人。这不用说,王树汶的父亲已经找到了,所以才有这班人跟来看热闹。

  他看到了,旁人当然也看到了,群相惊疑,不知他有何举动?就在这时候,朱光第突然向王老师问道:“老兄可知道王树汶其人?”

  “王树汶?”王老师当然知道,只是盗劫重案,又牵连者胡体安,怕多言贾祸,所以摇摇头说:“上复老公祖,生员不是本地人,不知道。”

  这就漏了马脚,明明知道王树汶是本地人。朱光第暗中好笑,同时也知道再问是多余之事,便站起来,预备动身。

  “传轿!”差役大声一喊。

  在场的人,纷纷起立,而且很快地排成班,恭送县大老爷。朱光第便朗声说道:“大家听清楚了,我带那个王季福回城,决不会为难他。他没有犯法,我只不过传他去做一个证人,问明白了,大概还要送到省城去认一个人。大家可猜想得到,是去认一个什么人?”

  于是,或者面面相觑,或者窃窃私议,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不要怕!”朱光第鼓励着说,“尽管说实话。”

  “老公祖,”王老师打了一躬,为他同名同姓的乡农乞情,“这个王季福,平日安分守己,从未听说他有为非作歹的事情。”

  “我知道。看样子是个老实人。”

  然而老实人却做了一件错事。因为本来老实怕官,加上情虚心惊,一见了朱光第瑟瑟抖个不住,竟致自己管不住自己,瘫倒在地,面色其白如纸,象要虚脱似地。

  朱光第从游幕到服官,经手的刑名案件,传讯过的犯人证人,不知多少?老实怕官的人也见得多,何致于这般模样,心里便有了两三成底子,要多带些人走了。

  带的是王家村的地保和王季福的左右邻居。多少年来的规矩,官府传人作证或者有所讯问,派个差人去传唤就是,限期到案,不问此人因此耗时废业,自贴盘缠,这就叫做“讼累”。朱光第却格外体恤,传集王家的邻居,每人发了一吊制钱,让他们进城好有食宿之费。

  回衙门就开审,却不提王季福,先传左邻,也姓王,“王季福是不是你同族?”他问。

  “是。是小人族中弟兄。”

  “那么,王树汶呢?”朱光第用闲话的口气问。

  “是小人的侄子。”

  一下就可以确定王树汶真的是王季福的儿子,于是朱光第又问:“你跟王季福是弟兄,又是邻居,当然常有来往。”

  “不是。小人跟王季福不和,平时不来往的。大老爷要问王季福的事,要问王天赐。”

  “谁是王天赐?”

  “喏,就是他。”

  顺着他的手指,向廊下一看,原来就是王季福的右邻。

  “好,没有你的事了,你趁早回去吧!”朱光第打发左邻传右邻:“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王天赐。”

  “王季福是你什么人?”

  “是共曾祖的弟兄。”王天赐看上去不象乡下人,讲话很从容。

  “你们常有往来?”

  “是弟兄嘛,又是紧邻,当然常常往来。”

  “那么,你对王季福家的事,当然很熟悉罗?”

  “也知道些。”王天赐说,“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事,小人也不便问。”

  “是那些事?”

  王天赐一愣,只是眨眼,是一时想不起的神情,隔了半晌才说:“回大老爷的话,总是家务事。不知道大老爷要问那一件?”

  “我问他的儿子。”朱光第说:“王树汶是他的儿子不是?”

  “是的。王季福就那么一个儿子,给了人家了。”

  “既是独子,怎么舍得给人?”

  “这就不晓得了。小人也问过他,他只是摇头叹气。小人就不便再问了。”

  “王季福家,平时有些什么人出入?”朱光第问:“你是他的紧邻,又常有往来,他家的客人,你自然也有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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