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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444)

  “真是想不到的事!”宝鋆用一种戒备的神色说道:“这趟办理大丧,咱们得要处处小心,别弄出意外麻烦来。”

  说着就瞟了左宗棠一眼,意思是警告他“多言贾祸”。左宗棠当然明白,他有许多话想说,此时都硬咽了下去,捧着个大肚子坐在一旁是生闷气的样子。

  “照我看,丧事一定会铺张,山陵大事,又得几百万银子。”他向军机大臣户部尚书景廉说道:“秋坪,你得早早筹措。”

  “是啊!”景廉搓着手说:“我正在为此犯愁,一下子那里去弄这笔巨数?”

  “好在也不是一下子用,只有慢慢儿想法子。”王文韶说:“如今得先拿恭理丧仪的名单拟好,只怕回头见面,第一件事就是问这个。”

  皇太后之丧,恭理丧仪的王公大臣照例派八员,共同拟定的名单是:惇王、恭王、御前大臣贝勒奕励、额驸景寿、大学士宝鋆、协办大学士灵桂、礼部尚书恩承,最后一个是汉人,刑部尚书翁同和以师傅的资格,参与大丧。

  接下来便得预备大行皇太后的遗诏和皇帝的哀诏。这是南书房翰林的事,宝鋆特地派人将潘祖荫请了来商量。

  “动笔了没有?”一见面,他就这样没头没脑地问。

  潘祖荫愣了一下,才能会意,摇摇头答道:“什么都不清楚,怎么动笔?”

  “这是有套子的,先把一头一尾预备好,中间叙病情的一段,等见了面,看上头怎么吩咐,再补上去,那就快了。”

  “也只好如此。”潘祖荫说:“等我回去商量。”

  潘祖荫回到南书房,跟另外两位翰林:孙诒经和徐郙,检出旧案,套用例句,分头起草,也不过刚刚有了初稿,军机处已派了章京来催,于是匆匆誊清,带回去交给宝鋆,天色已经大明了。

  “真没有想到!”容颜憔悴非常,但隐隐跃现着异样兴奋之色的慈禧太后,用嘶哑而缓慢的声音说:“初起不过痰症,说不好就不好,简直就措手不及。唉,”她叹口气擦一擦眼泪,“我们姊妹二十年辛苦,说是快苦出了头,可以过几年安闲日子,那知道她倒先走了。”

  皇太后伤心,臣下亦无不垂泪,“请皇太后节哀。”宝鋆答奏:“如今教导皇上的千钧重担,只靠皇太后了,千万不能过于伤心,有碍圣体。”

  “我也实在支持不住了,大事要你们尽心,这是‘她’最后一件事,该花的一定要花,不能省!”

  “是!”宝鋆将捏在手里的,恭理丧仪大臣的名单递了上去。

  “你们八个,照例穿孝百日,醇王呢?”慈禧看着名单说:

  ‘我的意思,他也该穿一百天的孝。”

  “这可以另颁懿旨。”

  慈禧太后点点头:“‘明发’预备了没有?”

  “还差叙病情的一段。”

  “就这样说好了:初九,偶尔小病,皇帝还侍疾问安,不想第二天病势突然变重,延到戌时,神就散了!”

  宝鋆答应着,将遗诏的底稿交了给景廉,就在养心殿廊上改稿,一共五六句话,片刻立就,呈上御案。

  慈禧太后看得很仔细,一行一行,指着念,念到“予向以俭约朴素为宫坤先,一切典礼,务恤物力”,抬起头来说:“不必这么说法。典礼到底是典礼,仪制有关,不能马虎。”

  宝鋆遵奉懿旨,就站在御案旁边,亲自动手修改,改为“一切事关典礼,固不容矫从抑损,至于饰终仪物,有所稍从俭约者,务恤物力。”慈禧太后才算满意。

  “恭王呢?得派人去追他回来。”

  “是。”宝鋆答道:“已经派专差通知,昌平离京城九十里路,赶回来也快。”

  这样的大事,恭王自然兼程赶路,带着他的两个儿子贝勒载澂和载滢很快地回到了京城。

  一到京直接进宫,入隆宗门到军机处,宝鋆、景廉、王文韶都在守候。白袍白靴、一片缟素,恭王见此景象,悲从中来,顿足大哭,哽噎难言。

  二十年间,四逢大丧,那一次都没有这一次哭得伤心。宝鋆等人,一齐相劝。旗人家的规矩重,澂滢两贝勒双双跪下,连声喊着:“阿玛,阿玛!”好不容易才将恭王劝得住了眼泪。

  “到底怎么回事?简直不能教人相信。拿,拿方子来看!”

  看恭王如此激动,宝鋆深为不安,赶紧将他一拉,拉到隔室,在最里面的角落坐下,沉着脸轻声警告:“六爷,你可千万沉住气!明朝万历以后,宫闱何以多事?还不都是大家起哄闹出来的吗?”

  “什么?”恭王将双眼睁得好大,“你说,你说,怎么回事!”

  宝鋆跟恭王无所不谈,也无所顾忌,当时便将慈安太后暴崩的经过——大部分是传闻,细细说了给恭王听,直到小殓以后,他才得亲眼目睹。

  “大概八点钟,里头传话:五爷、七爷、五房里的两位,”宝鋆指的是“老五太爷”的两个儿子,袭惠王的奕详和镇国公奕谟,“御前、军机、毓庆宫、南书房、内务府,一共二十多个人‘哭临’。到了钟粹宫请旨:进不进殿?教进去,就进去了。‘大行’已经小殓,可没有见恩焘。”

  恩焘是慈安太后的内侄,上年八月里才承袭的“承恩公”。照多少年传下来的规矩,后妃一死,先传娘家亲属进宫瞻视,方始小殓,如今说恩焘不在场,便有疑问,恭王便说:

  “你们瞻仰了遗体没有?”

  “瞻仰了。‘西边’特为叫太监揭开覆面的白绢,看上去倒是面目如生。”

  “那当然看不出什么!整一夜的工夫,还不都料理得干干净净?”恭王想了想问:“到底是怎么得的病呢?”

  宝鋆向窗下左右一望,压低了声音说:“据说是长春宫的一盘克食上的毛病!”

  恭王色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好半天才问了句:

  “那又是为了什么?”

  “有个消息,”宝鋆的声音越低,“不多几天以前,‘东边’到了长春宫,太监宫女都给撵了开去,两人聊了好半天。到临了,‘东边’取出一张纸来,在蜡烛火上烧掉了。打那一天起,‘西边’就象上了心事,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弄到头来,出了这么一件大事!”

  “气数!唉!”恭王黯然长叹,“以后办事更难了。”

  “也别想得那么多,先得让眼前这一段,安安稳稳过去了再说。六爷,我再说一句:你可千万沉着!‘递牌子’吧,先请了安再说。”

  “难!”恭王摇摇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外头不知道会有些什么离奇古怪的流言?也难怪,”他又自语似地说:

  “本来就是件离奇古怪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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