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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475)

  “唐景崧来见过臣几次,他不愿升官,亦不支公款,到越南更不必照使臣的章程办理,这完全出于忠勇报国之忱。”李鸿藻又说:“臣的意思,拟请旨将唐景崧发往云南效力。他原折中‘乞假朝命’,朝廷是否格外加恩,请懿旨办理。”

  “只要他真能办事,朝廷自然不惜恩典。不过,这一来,见了明发上谕,办事不是就不能守机密了吗?”

  于是决定将唐景崧发往云南,交新任云贵总督岑毓英差遣委用,同时有密谕寄交岑毓英,说明原委,责成他协助唐景崧,相机入越联络刘永福。

  这时李鸿章百日假满,已在朝旨一再催促之下,由合肥回到天津,由朝鲜内乱引起的中日交涉,以及由越南引起的中法交涉,都要听他的意见。李鸿章认为备战议和,只能顾到一面,两面为敌,力所不逮,同时他亦不相信刘永福能有什么大作为,徒然拖累官军,陷入不了之局,所以对越事主和。因此,唐景崧的行期,也就缓了下来。

  其时法国的驻华公使宝海,了解中国已决定了暗中支持刘永福牵制法军的策略。这个策略可进可退,可收可放,可大可小,而法军劳师远征,缓急之际,调度相当困难,是处在很不利的地位,所以见机而作,特地由上海到天津,跟李鸿章会谈,表示先不谈对越南的宗主权与保护权,不妨仅商边界与通商。

  李鸿章是一向不反对通商的,边界分划亦不妨慢慢谈判,所以很快地跟宝海达成了初步协议:中国撤退在北圻的军队,法国不侵犯越南的主权,中法两国共保越南独立,中国准许法国经由红河跟云南通商。

  协议的内容,分别请示本国政府。中国方面,毫无异议,法国方面的态度却颇为暧昧,据说法国海军对宝海与李鸿章的交涉颇为不满,决定增兵越南。不久,巴黎的政局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新任内阁总理茹费理和外交部长沙美拉库,不但推翻了成议,而且就象中国当年崇厚使俄辱国那样,将宝海撤任,作为惩罚。

  于是整个局势又变成剑拔弩张了。一方面是越南的刑部尚书,到天津访昭李鸿章乞援,一方面是云南藩司唐炯出镇南关部署防务。这时,唐景崧亦已秘密入越,先到北圻山西,会见越南“统督军务大臣,东阁大学士”黄佐炎。他是越南的驸马,但统驭无方,隐匿了刘永福的战功,所以彼此不和。

  唐景崧此行的主要任务,就是替他们化解嫌隙。

  由于唐景崧的斡旋,越南再度重用刘永福,将他的黑旗军由保胜调驻山西前线。接着唐景崧跟刘永福见了面,促膝深谈,为他筹划了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劝刘永福据保胜十州,传撤而定北圻各省,然后请命中国,假以名号。这是成王称霸之业,刘永福自陈力薄不胜,愿闻中策。

  “中策是提全师进击河内法军,中国一定助以兵饷,可成大功。”唐景崧接着又说:

  “如果坐守保胜,事败而投中国,则是下策。”

  “下策我所不取。”刘永福慨然答道:“我听唐先生的中策。”

  于是刘永福秘密进镇南关,与云南提督黄桂兰取得了联系。同时,一面由岑毓英出奏,一面由唐景崧密函李鸿藻,朝旨发十万两银子犒赏黑旗军,刘永福亦捐了个游击的衔头,正式做了大清朝的武官。

  等回到越南,刘永福率领他的黑旗军,进驻河内省所属的怀德府,而法军在海军上校李威利指挥之下,已连陷河阳、广安、宁平等省,进逼黑旗军,形成短兵相接之势。

  刘永福此时真是豪气如虹,不等法军有所动作,先下战书,约期十日以后开战。这是四月初三的事,十天以后便是四月十三。到了那天,黑旗军果然展开攻击,在怀德府的纸桥地方,与法军遭遇,刘永福一马当先,麾军猛击,阵斩李威利,法军退入河内,凭城固守。唐景崧替刘永福以越南三宣总督的名义,写了一道檄文,“布告四海”。于是远近响应,抗法的义师有二十余万人之多,越南国王封刘永福为“义良男爵”。

  朝廷得此捷报,自然兴奋。清议主战,慷慨激昂,慈禧太后接纳了李鸿藻的建议,依照清流一派早已申明的主张,下了一道上谕:

  “前有旨,谕令李鸿章即回北洋大臣署任。现闻法人在越,势更披倡;越南孱弱之邦,蚕食不已,难以图存。该国列在藩封,不能不为保护;且滇,粤各省,壤地相接,倘藩篱一撤,后患何可胜言?叠经谕令曾国荃等,妥筹备御;惟此事操纵缓急,必须相机因应,亟须有威望素著,通达事变之大臣,前往筹办,乃可振军威而顾大局。三省防军,进止亦得有所禀承,着派李鸿章迅速前往广东,督办越南事宜。所有广东、广西、云南防军,均归节制。

  应调何路兵勇前往,着该大臣妥筹具奏。金革毋避,古有明训,李鸿章公忠体国,定能仰副朝廷倚任之重,星驰前往,相度机宜,妥为筹办。着将起程日期及筹办情形,迅即奏闻,以纾廑系。将此由六百里密谕知之。”

  这时天津到上海的电报已通,“六百里”密谕,片刻即达。李鸿章回籍葬亲,假满北上,正路过上海,住在天后宫行辕,接到电旨,大吃一惊。上海消息灵通,法国因为李威利兵败阵亡,举国大愤,政府已派兵舰四艘,陆军三千,增援越,预备大举报复,同时提出了“北圻军费预算”,据李鸿章得到的消息,说是不限数目。而他,深知滇粤边境的防军,有名无实,此番受命节制三省军务,名义好听,其实无拳无勇,贸然而去,一世勋名,岂不付之流水?

  因此,他逗留在上海,不肯北上,一方面敷衍,一方面写信给张佩纶,对军机颇为不满,大为牢骚,说是“若以鄙人素尚知兵,则白头戍边,未免以珠弹雀。枢府调度如此轻率,殊为寒心。”最后公然表示:“鄙人为局外浮言所困,行止未能自决,仍候中旨遵办。

  局外论事,事后论人,大都务从苛刻,孤忠耿耿,只自喻耳。”言外之意,预备抗命不从。

  对法交涉,朝廷所倚重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李鸿章,一个是曾纪泽。曾侯在巴黎,与法国政府相处得不好,加以交涉棘手,所以俄皇加冕,他以兼任出使俄国钦差大臣的身分,到彼得堡觐贺后,就不肯再回巴黎。在彼者已不可恃,在此者又有倦勤之意,李鸿藻接到张佩纶的报告,相当焦急,跟恭王、宝鋆、翁同和商量的结果,只有先安抚了李鸿章再说。

  于是仍旧授意张佩纶出面,上了一个“制敌安边,先谋将帅”的奏折:

  “一、请召重臣以顾北洋。李鸿章经营交广,命驻上海;为该大臣计,金革无避,驻粤尤宜。臣上年亦尝言之,今情势小异矣!朝鲜之乱未已,日本之衅宜防,法人即力不能窥伺津沽,而间谍扬声,在所必有;讹传一警,复令回驻天津,人心易摇,军锋转弛,非至计也。方今皇太后圣体初安,皇上春秋方富,而恭亲王亦甫销病假,宜节勤劳;畿辅根本之地,愿筹万全,窃谓精兵利器,均在天津,李鸿章逍遥上海何益?该大臣持服已及期年,若援胡林翼例,饬署直隶总督,办理法越事宜,事权既专,措置亦较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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