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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628)

  “给谁请安也不管用了!”那侍卫斜睨着他说:“找一边儿蹲着,凉快去吧!今儿个,你还能回家抱孩子,就算你的造化了。”

  一听这话,玉铭吓得魂飞魄散。定定神再想找那蓝翎侍卫问一问吉凶祸福,人家已经走得老远了。

  ※ ※ ※

  “这个玉铭,”皇帝气已经平了,思前想后,玉铭总是自己交派下去的,谁也不能怪,所以只简略地说道:“文理不通!

  根本就不能补缺。”

  “是!”世铎答道:“让他归班候选去吧!”

  皇帝点点头问:“他那个缺该谁补呢?”

  “这得要看资序。吏部原开了单子的。”

  “单子在那儿?”

  世铎不敢说,已经在检了。因为天威莫测,预知召见为了何事,是犯忌讳的,所以他只这样答说:“得现检。不过也很方便,一取就到。”

  “那就快检来!该什么人补就归什么人补,你们秉公办理。”

  “是!”世铎回头向孙毓汶低声说了一句:“莱山,你看看去。”

  孙毓汶心里明白,皇帝迫不及待地,要在此刻就补了盐茶道这个缺,是防着慈禧太后另有人交下来,也许仍是玉铭一流的货色。那时候既不能违慈命,又不能振纪纲,会形成极大的难题。同时有“秉公办理”的面谕,可见皇帝的本心正如钱应溥所说的,有借此振饬吏治之意。既然如此,军机乐得办漂亮些,也买买人心。

  因此等将单子拿到手里,先细看一遍,其中第五名叫张元普,下面注的简历是:“浙江仁和;戊辰进士;刑科掌印给事中;加级五次、纪录两次。”戊辰是同治七年,他这一榜中,吴大澂现任漕督,宝廷更是由吏部侍郎外放福潮主考,因为“江山九姓美人麻”而自动被放,早已黄粱梦醒,而此人连个“四品京堂”亦还未巴结上,也太可怜了。

  当然,除了科名以外,皇帝还着眼在“加级五次”上面,便即问道:“他这个加级是怎么来的?”

  “是京察上来的。”军机章京答说。

  三年考绩,京察得一等才能加级,张元普五次得一等,自然可以不次拔擢,因即吩咐:

  “你带着笔没有?拿单子重新写一张,第五改成第一。”

  于是在孙毓汶一手安排之下,当天就由军机处承旨发出一道上谕:“新授四川盐茶道玉铭,文理欠通,不堪任使,着即开缺,归班候选。该缺着由刑科给事中张元普补授。”

  张元普从同治七年中了进士,分发刑部,一直“浮沉部署”,混了十六年才补为山东道御史,转刑科给事中,为人碌碌,一无表见,除了忠厚谨慎以外,别无所长。二十多年的京官苦缺,穷得家无长物,最大的指望是放一任知府,不论缺分好坏,总比借债度日来得强。

  谁知平地青云,居然放了四川盐茶道。这个缺不谈陋规“外快”,光是额定的养廉银,照“缙绅录”所载,每年就是三千五百两。只要做上三年,不但所欠的“京债”可以还清,而且还能多几千两银子,回乡置几十亩薄田,可免子孙冻馁之虞。

  在他自是大喜过望,感激皇恩,至于垂涕。玉铭也曾哭了一场,只是同样一副眼泪,哀乐各殊。哭完了痛定思痛,实在不能甘心,玉铭逼着恩丰找高峒元去办交涉,要讨回那十二万银子。

  “十二万银子小事,我赔也还赔得起。不过,将来宫里有什么大工,广隆还想不想承揽?他得琢磨琢磨。”

  这是一种威胁,如果玉铭一定要索回原银,他的广隆木厂,就再也不用想做内务府的生意。所失孰多?这把算盘当然要打。不过,“善财难舍”。恩丰说道:“平白丢了十二万银子,还丢了一回人,高道爷,请你设身处地替他想一想,也咽不下这口气吧?”

  “丢人是他自己不好。引见是何等大事?怎么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再说,煮熟了的鸭子,凭空飞了,其中自然有鬼,而这个‘鬼’,照我看,是他自己找的,怨不了谁。这且不去说它,他那十二万银子,也不算白丢。”高峒元招招手将恩丰唤近了又说:“颐和园虽花了两三千万银子下去。工程还没有完。跟当年的圆明园一样,颐和园是个无底坑,多少银子都花得下去。他倒不如放漂亮些,李总管反觉得欠了他一个情要补报,将来随便替他说句话,就十个十二万两都不止了。”

  “是,是!”恩丰连连点头,“我回去开导他。”

  玉铭一经“开导”,恍然大悟,转怒为喜,索性又备了几样古玩,托高峒元送进宫去,打算着切切实实交一交李莲英。

  ※ ※ ※

  “这倒真是受之有愧了!”李莲英把玩着玉铭所送的那一个羊脂玉的鼻烟壶说,“总得想个法子,给他弄点儿好处才好。”

  “那不忙,有的是机会。”高峒元问道,“我就不明白,怎么一下子翻了?是不是中间有人捣鬼?”

  “当然!”李莲英向东面努一努嘴,“景仁宫。”

  “这可得早早想办法。”高峒元低声问说,“老佛爷怎么样?”

  “还看不出来,仿佛不知道这回事儿似的。”

  高峒元想了一下,用低沉缓慢的声音说:“你得提一提!

  不然要不了两三年的工夫,就都是人家的天下。”

  那时候是谁的天下?会是珍嫔的天下吗?这个疑问似乎是可笑的,而细想一想不然。李莲英很了解,如果说权势的相争如一架天平的两端,一端是储秀宫,另一端是景仁宫,而皇帝虽为枢纽,却无偏倚,那就不足为虑,“水大漫不过桥去”,珍嫔永远无法盖得过慈禧太后。

  可忧的是,有一天比一天明显的迹象,皇帝不甘于母子如君臣的情势,他要做一个自己能做自己的主的皇帝。再抚心说句不必自欺的公道话,慈禧太后确也侵夺了皇帝不少的权力,无形之中就会逼得他倾向景仁宫,变成以二对一。这样,天平两端的消长之数,就不问可知了。

  这一连串的念头,风驰电掣般在心头闪过,李莲英觉得悚然于高峒元的警告。但在表面上他不愿也不便承认高峒元的警告,不可忽视。

  “你放心吧!”他说,“成不了气候。”

  “成了气候就难制了。”

  “成气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李莲英又说:“一切都跟平常一样,你就当没有这回事,该怎么着怎么着,内里都有我!”

  ※ ※ ※

  事情大致都弄清楚了。景仁宫一个王有,内务府一个全庚,一条线通过珍嫔,直达天听。玉铭大碰钉子那天,事先珍嫔跟皇帝曾有一番密谈。事后,全庚称心快意地四处扬言:

  “早就知道玉铭那家伙非落得个灰头土脸不可!”这些情形摆在一起来看,内幕就昭然若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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