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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674)

  “慢点!”余诚格踌躇了一下说,“立四总算够朋友,我亦该有点表示吧!你倒替我想想看。”

  “那好办,一过了破五,你在我那儿请他喝顿酒就是。”

  “对,对!准定这么办。你先替我约一约他,初七晚上,在你那儿叙一叙。”

  第二天便是光绪二十六年庚子元旦。余诚格特意到立山府上去拜年。主人宫里有差使,不曾回家。余诚格留下一封柬帖,约立山正月初七在余庄儿的下处小酌。

  到了那天,做主人的午饭以前就到了韩家潭余庄儿的下处,不道立山比他到得还早,正在堂屋中做庄推牌九。一见余诚格,放下卷了起来的雪白纺绸的袖头,拱拱手说:“恭喜!

  恭喜!”

  “恭喜!恭喜!”余诚格说:“那天我到府上拜年去了。”

  “我知道,失迎。”

  “有话回头再说!”站在左上角替庄家“开配”的余庄儿推一推下门的一个孩子,“起来!让余老爷坐。”

  余诚格亦好此道,欣然落坐,看一看台面说:“怎么?还用筹码?”

  “筹码是立四爷发的,白送,每人十两银子,赢了照兑,输了怨自己运气不好。哄孩子的玩意!”

  “那我呢?”

  “你要是小……,”立山本来想开玩笑,说“你要是小兔子,也给十两。”话到口边,想起过年第一次见面,出此恶谑,大非所宜,因而改口说道:“你要是小孩子,我当然也给十两。

  不过,老余,你不好意思吧?”

  “只要赢钱,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罢、罢,我不要你的十两银子,可也不赌筹码?

  ‘春天不问路’,我就赌这么一下!”

  说着从身上掏出一把票子,往面前一摆。

  “老余!我劝你押上门,上门活!”

  “不见得!怎么叫‘活抽’呢?”

  “你不信,我跟你另外赌。”

  “好吧!你移上门,我再移下门。”

  “好了!好了!”余庄儿急忙阻止,“就来回倒这么一下好了。不然帐算不清楚。”

  余庄儿是为立山设想,因为明知余诚格罄其所有,都在桌子上,如果额外再赌,输了还不是哈哈一笑,说一句“回头再算。”可是他如果赢了,立山却得照付,岂不太冤?

  立山是有名的赌客,当然知道他的用意。只是他另有打算,不便说破。当即撒出骰子去,一个四一个五,是“九自手”,怕余庄儿手快会翻他的牌,赶紧拿第一副抢在手里。

  翻开牌来,上门九点,天门八点。下门是余诚格抓牌,扣着一摸,两点一个地,心中便是一喜,再一摸,泄了气,翻开一看是张红九,只有一点。

  “你看,”余诚格心冷而嘴硬,“摆着是‘下活’的架子,偏说‘上活’!庄家要统赔了。”

  立山微笑不答,也象余诚格那样扣着摸点子,一张和牌,一张“板凳”,是个八点,赔上门,吃下门。这一把,余诚格输了面前的注码,另外还要赔个双份。

  这把牌出入很大,所以都好奇地盼望着庄家揭牌。尤其是余诚格,深悔鲁莽,面前的百把银子,十之八九保不住了,只怕庄家翻出来的点子不大不小,吃了下门赔上门,如何得了?想到这里,满心烦躁,将头上的一顶皮帽子往后一推,脑门上冒热气了。

  立山却偏不翻牌,只说:“开配的,把余老爷的注码数一数!”

  于是余庄儿将乱糟糟的一堆银票理齐,点一点数,共计九十八两银子。立山笑笑,把自己的那两张推出去,稀哩哗啦一搅和,打开面前的护书,随便抽了一叠银票,扔向余庄儿。

  这不用说是统赔。余庄儿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摆在下门,找回二两,同时交代:“统吃统赔,移注码不赌输赢。”

  “不错,不错!”余诚格喜出望外地说,“想不到庄家拿了副别十。”

  余庄儿已经料透了,立山是有意如此,深怕余诚格不知情,特意点他一句:“我想是一张人牌一个钉,人钉一正输你老的地九一。四爷,我猜得对不对?”

  “差不多!”

  这一问一答,余诚格当然明白了,钉子就在上门,配上长三成为钉长九,那里还有第二张钉子?不过心里见情,不便明言,而再赌下去就没意思了!

  “大家分红!”他取一张十两的银票,交给余庄儿,接着向立山说道:“先吃午饭吧!”

  “我倒不饿。不过可以陪你喝酒,还有些话跟你说。”

  听得他们这么说,余庄儿便叫收拾赌桌,在堂屋里摆饭,同时先请主客一人到他的“书房”里去坐。

  “豫甫,”余诚格问道,“你说有话跟我说?”

  “不忙!”

  余诚格已听出来,立山是有求于他,为了表示自己亦很懂交情,便以急人之急的神态说道:“不!有什么事要我办,先告诉了我。办完正事,才能开怀畅饮。”

  感于余诚格的诚意,立山便拖张骨牌凳坐近他身边说道:“提起也是笑话!为了口袋底的绿云,澜公跟我较上劲了!他是大阿哥的胞叔,自觉身分已非昔比。我呢,实在不愿意找麻烦。不过,亦不能不防。寿平,到那节骨眼儿上,你得助我一臂之力。”

  “那还用说!”余诚格答道,“你说吧!该怎么替你卖力气?”

  “言重、言重,感激不尽!”立山握着他的手臂说,“你听我招呼。到时候作兴要请你动手参他一家伙,杀杀他的风景。”

  “那容易!请吧,”余诚格说,“喝着酒再说。”

  余诚格将抨击亲贵这件事,看得轻而易举,立山当然不便再往下谈。而且此时也不宜深谈此事,喝着酒只谈犬马声色。

  谈到宫里天天传戏,余诚格突然低声问道:“豫甫,开年以来,你见了皇上没有?”

  “怎么没有见着?今儿还见来的。寿平,”立山反问一句:

  “你怎么想出这么句话来问。必有缘故吧?”

  “我是听了一件新闻,几百年不遇的奇闻。”

  一听这话,余庄儿自然注意,连在一旁伺候的丫头小厮,也都走近来听。可是,余诚格只翻着眼,不开口了。

  “怎么回事?”立山问。

  “这件奇闻,不好乱说。”

  于是余庄儿立即起身,一面大声吆喝着:“去、去!都出去。躲远一点儿。”

  “你不要紧!”余诚格一把拉住他。

  等余庄儿坐下,闲人走远,余诚格才谈那件来自湖北的奇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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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整理校对

  慈禧之五:胭脂井

  七八

  是去年十月间,正当“换皇上”的流言方盛之时,湖北蕲州的真慧寺,来了一位过路的达官,行李不多,而有五名随从,皆是口操京音,举止沉稳,看上去与众不同。出面与知客僧打交道的,自道姓梁,行二,他的伙伴叫他“梁二爷”,或“梁总管”,自然是其中的首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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