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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799)

  果然,袁世凯亦命梁如浩去向天宝斋接头,包办花车陈设,取用的东西,比盛宣怀犹有过之,一张单子开出来,是十五万五千银子。

  ※ ※ ※

  三月初八,天色微明的寅时,皇帝致祭先农坛。大典既毕,随即转到车站,不久慈禧太后驾到,皇帝跪接,以下是庆王领头的一班王公大臣,唯独荣禄未到,他病得很厉害,已经不能起床了。

  慈禧太后仍然如回銮那年乘车那样,意兴极佳,满脸含笑地步上平台,崔玉贵献殷勤,要上前搀扶,慈禧太后摆一摆手,示意不必,自己扶着栏杆,从从容容地上了车。

  车中所设的宝座,是一张蒙着黄丝绒的“快乐椅”,等她落座,皇后、荣寿公主、四格格亦已登车,站在太后身后左顾右盼,看那些陈设。最后是荣寿公主开了口。

  “这盛宣怀可真会办差啊!”

  “也难为他。”慈禧太后喊道:“莲英!”

  李莲英还未上来,是在照料慈禧太后的行李装车,等把他找了来,随即传懿旨,召见盛宣怀。

  于是,皇后和所有宫誊,都退入另一节作为慈禧太后“寝宫”的花车。盛宣怀由李莲英带着来谒见。他穿的是素服,顶戴是国家的名器,无法更易,不过那颗红顶子是用极淡的珊瑚所制,微微的粉红色,有那么一点意思而已。

  等他行了礼,慈禧太后首先指着珍玩上的黄签说:“你太糜费了!怎么可以这样子?”

  “回皇太后的话,”盛宣怀说:“车中陈设都是臣家藏的微物,并非特意价购,求皇太后鉴臣愚忱,俯准赏收。”

  “到底不好意思。”

  “臣受恩深重,难得有机会孝敬皇太后。东西不好,只是一片至诚。”’

  “这可不能不赏收了!”李莲英在一旁说:“不然,人家会以为老佛爷嫌他欠至诚。”

  “这话倒也是。我可是受之有愧了。”慈禧太后又问:“你是那一天到京的?”

  “臣正月二十二日到天津,跟督臣袁世凯接头,明了办大差的一切细节,二月初八到京,督饬司员布置花车,筹备供应。”盛宣怀说:“臣才具短绌,虽然尽心尽力,只怕还是有疏漏的地方,求皇太后包容。”

  “你很能干,没有什么好褒贬的。”慈禧太后又问:“南边革命党闹得凶不凶?”

  “本来很凶,自张之洞署任以来,好得多了。”

  “喔,”慈禧太后身子往前俯一俯,“那是什么缘故呢?”

  “张之洞舆情甚洽,善于化解疏导,地方士绅,都肯听他的话,约束乡党子弟,所以能弭患于无形。”

  “地方士绅是那些人呢?”

  这一问,多少出于盛宣怀的意外,觉得很难回答。因为有些人非慈禧太后所知,说了也是白说,有些人为慈禧太后所恶,说了不妥当。但急切之间,无暇细思,想到一个便说了出来:“象南通张謇……”

  他还在想第二个时,慈禧太后已经在问了:“是甲午的状元张謇吗?”

  “是!”

  “他不是翁同龢的得意门生吗?”

  盛宣怀心想糟了!但不能不硬着头皮,再答一声:“是!”

  “他跟翁同龢可常有往来?”

  听慈禧太后的语气相当缓和,盛宣怀比较放心了。“不大往来!”他说:“张謇在家乡开垦,办实业,很忙的。再者翁同龢闭门思过,也不大会客。”

  “翁同龢是你的同乡不是?”

  “是。”

  “那,你跟他总常有往来?”

  “臣家住上海,跟翁同龢逢年过节通通信,此外就没有什么往来。”

  “翁同龢安分不安分?”

  “很安分。”

  “他跟康有为呢?”

  “绝无往来!”盛宣怀的声音,有如斩钉截铁,“据臣所知,翁同龢对康梁师徒,深恶痛绝。”

  “那还罢了!”慈禧太后冷冷地说:“你得便传话给翁同龢,千万安分!我可是格外保全他了!”

  盛宣怀吓出一身冷汗,跪安退出时,神色青黄不定,看到的人,无不诧异,都以为他碰了个大钉子,却猜不透是何缘故?

  三月十日,谒陵事毕,回到保定。西陵在易州,而保定在易州之南,非谒陵跸路所经,所以并无常设行宫。这一次慈禧太后早就决定,顺道临幸保定,因而选定莲池书院,作为行宫。

  莲池书院建于雍正十一年,原为元朝张柔莲花池故址,所以书院名为莲池。池上有临漪亭,又有君子亭、柳塘、西溪、北潭等等名目,本为保定的名胜,加以重兴土木,踵事增华,比起那些定制正中帝居,东面住皇后,西面住太后,“山”字或三座大屋,呆板无比的行宫来,自然大足流连了。

  袁世凯办差,能胜得过盛宣怀的,就在这座行宫上头。特地委了两名能员,专门负责,一个是早在李鸿章生前,便跟袁世凯很接近的杨士骧,如今官居直隶按察使,一个是长芦盐运使汪瑞高。汪瑞高跟长芦盐商去要钱,杨士骧会花钱,他的祖父杨殿邦做过漕运总督。

  “三世为官,方知穿衣吃饭”,杨士骧精于饮馔,所以伺候御膳,能博得慈禧太后极大的欢心。

  一住三天,到得三月十四日黎明时分,袁世凯接到电报局派专差送来一封密电,译出来一看,道是荣禄已在半夜里溘然长逝了。

  这是个等了已久的消息,袁世凯精神为之一振!但心里很乱,因为一下子从心底涌起许多即时要办的事。定一定神细想,找到了第一件该做的事,通知电报局,如有致军机处的密电,压到天色大亮以后再送,因为他要趁荣禄的噩耗尚未传开来以前,有所布置。

  于是立即派人去请智囊杨士骧。而在此等待的一段时间中,他又已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密电北洋公所,即刻到荣府去襄办丧事;一件是向藩库提银二十万两,即刻就要,而且要银票。

  也就是刚办了这两件事,杨士骧已奉召而至,直到签押房来见。袁世凯一面拿电报给他看,一面说道:“荣中堂过去了。”

  杨士骧看完电报问说:“军机上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已经告诉电报局压一压。”袁世凯问:“你看会不会有变化?”

  “不会!”杨士骧很有把握地说:“如今最要紧的是,大老自己先要沉住气,切忌浮躁。”

  袁世凯点点头又问:“上头召见,你看我应该怎么说?”

  “不必说得太明显。”杨士骧想了一下又说:“甚至根本不参一议。”

  “如果一定要问,非说不可呢?”

  “只说,如今大政,不外两端,一是新政,一是外务。新政正在次第举办,外务如能益加开展,大局更有可为。皇太后、皇上用人之道,悬揣必以此二者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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