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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四公子_高阳【完结】(3)

  应敏斋名宝时,官至江苏臬司,有能吏之名,人品则至少要比陆心源高明。丁、陆因购书成隙这一重公案,岛田翰有公平的论断:心源时在闽,其自闽归,毛诗要义等精椠既为禹生所得,故大之。予闻禹生开府江苏,精明慈惠,御吏严而爱民如子,吴民至今德之;盖强夺则或有之,未如是之大甚也!而心源狺狺曲成之,岂知其源流将因宋元本数种而起,既伤友好,又欺后世,适成其为市道之薄,何有于讲学也!

  第一章案中有案(1)

  丁日昌官至福建巡抚,光绪初年即乞体归隐。光绪八年三月,以因受李鸿章委托,办理捐赈,为人侵冒,愤而致死。翁同与他有金兰之契,以兄事之,丁死后,翁作联相挽,联云,“政绩张乖崖,学术陈川”之语,足定其平生。

  乖崖为宋朝张咏的别号,《宋史》卷二九三,《张咏传》:出知益州,时李顺乱,王继恩、上官正总兵攻讨,缓师不进,咏以言激正,勉其亲行,仍盛为供帐饯之,酒酣,举爵属军校曰:“汝曹蒙国厚恩,无以塞责,此行当直抵寇垒,平荡丑类,若老师旷日,即此地还为尔死所矣!”正由是决行深入,大致克捷。继恩帐下卒缒城夜遁,吏执以告咏,不欲与继恩失欢;即命絷投眢井,人无知者;时寇略之余,民多胁从,咏移文谕,以朝廷恩信使各归田里,且曰:“前日李顺胁民为贼,今日吾化贼为民,不亦可乎?”

  丁日昌在江苏的政绩,与此相仿,“化贼为民”其事至难,但来至易,惟在曲体人情,务期温恤。至于奇*书*电&子^书处骄兵悍将,而欲其能激发天良,克敌致果,此则必须有高明的手腕,丁日昌之最可佩者在此。

  陈龙川为陈亮,入《宋史儒林传》,类书撮叙其生平云:宋永康人,字同甫,工文词,才气超迈,喜谈兵,周蔡以为上客,得交一时豪杰。隆兴初,上中兴王论不报。尝以豪侠屡遭大狱,几濒危殆,乃益力学著书。其学自孟子后,独推王通,自立其文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淳熙中,更名同,请阙上书,极言时事。孝宗将官之,亟渡以归。感帝知遇,至金陵视形势。复上疏,欲激孝宗恢复,仍不报。光宗策进士,问礼乐刑政之要,亮以君道师道对。光宗大悦,擢为第一,授签书健康府判官,未赴卒。著有《三国纪年》、《欧阳文粹》、《龙州文集》、《龙川词》。

  按:王通即文中子,为学以经世实用为主。清朝学术,在乾隆以前,以文网甚密,故识时论政之著作,相率视为禁忌。龚定庵诗:“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虽不免牢骚,多少也是实情。

  及至嘉道以后,谈实用之学者逐渐兴起。士大夫之有识者,不复以为四海之内,即是“天下”,九洲万国,茫无涯际,以魏源的《海国图志》为始,一方面希望吸收新知;一方面正视现实,经世之文,粲然可观。

  由道光中叶起,谈漕运,谈盐法,谈水利,类皆能针对时弊,稽古通今,风气为之一变。洪杨之变,竟能戡平大乱,一时中兴名臣曾、胡、左、李,讲学问,讲文采,皆为一时之冠,但不论用兵施政,绝无丝毫书呆子的味道,这亦正就是嘉道以来,讲究经世致用之学的效验。

  丁日昌的遗文,只不过“抚吴公牍”一部。所谓“学术陈龙川”,自不免溢美。但在公牍中讲学问,亦自有其从平淡中见深刻的一面,如严禁“琐语淫词”的札文:淫词小说,最易坏人心术,乃近来书贾射利,往往镂版流传,扬波扇焰。水浒、西厢等书,几于家置一编,人怀一箧。原共著述之始,大率少年浮薄,以绮腻为风流;乡曲武豪,借放纵为任侠,而愚民鲜识,遂以犯上作乱之事,视为寻常;地方官漠不经心,方以盗案奸情,纷歧迭出,殊不知忠孝廉节之事,千百人教之而未见为功,奸盗诈伪之害,一二人道之而立萌其祸,风俗与人心,相为表里。近来兵戈浩劫,未尝非此等逾闲荡检之说,默酿其殃。

  这些见解,以现代的眼光来看,自不免迂腐之讥。但在当时,确有一部分是真知灼见,“乡曲武豪,借放纵为任侠”,此则太史公所谓“侠以武犯禁”,至今犹然。但所禁之书,诚如《谭瀛室笔记》所论:其中颇有并非淫秽者,且少年子弟,虽嗜阅淫艳小说,奈未知其名,亦无从遍觅,今列举如此详备,尽可按图而索,是不啻示读淫书者以提要焉。夫亦未免多此一举矣!

  所评可谓中肯。所刊禁书名目确有颇不合理者,如《红楼梦》不在其列,而续书如《红楼重梦》等七种,一律查禁,自难餍服人心。甚至袁子才的笔记《子不语》亦在禁书之中。此书中固有冶艳的笔墨,但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何尝不然?

  丁日昌的查禁“淫书”是出了名的,可能他的子弟中,曾受其害,故深恶痛绝。丁日昌有五子,长名惠衡,是捐班的知府,曾为丁日昌带来很大的麻烦。《清史列传》卷五十五本传:(同治八年)九月出省查勘水灾,有族人都司丁炳,同日昌家丁冶游,与水勇徐有得忿争,游击薛荫榜巡夜,棍毙有得,日昌奏请褫治薛荫榜,丁炳因自请议处。上以日昌虽事前公出,究属疏于防范,下部议处,案交总督马新贻提讯。

  不久,马新贻又接到第二道上谕,显示案中有案:兹据该抚奏称:续查案内有伊侄监生丁继祖同住,开闹先回,并风闻伊子分发知府丁惠衡,一并在内,经署臬司杜文澜督审,均称伊子并未在场,请将丁惠衡、丁继祖分别斥革,彻底根究,并自请革职治罪各等语。此案营弁人等,滋事酿命,丁日昌之侄监生丁继祖,既经同往,着即斥革,交马新贻归案审讯,伊子丁惠衡,是否同往?着于到案时一并交马新贻审明虚实,分别办理。丁日昌咎只失察,前已交部议处,所有自请治罪之处,着毋庸议。该部知道。新疆回乱有关,真是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第一章案中有案(2)

  原来此案还牵涉丁日昌的子侄在内。因此,一桩寻常命案,马新贻特派地方大僚会审,计有江宁藩司梅启照、江安粮道王大经、署盐道凌焕、候补道孙衣言,复调江苏臬司应宝时与审。丁继祖自行投到,丁惠衡却未到案。五堂会审之后,马新贻亲自提审,直到第二年六月间,方始复奏,审出的案情是:缘薛荫榜籍隶安徽全椒县,由军营保举两江补用游击,在苏州亲兵营当差,委派巡夜。已死徐有得即徐洪才,系太湖水师后营右哨勇丁,彼此素不认识。同治八年八月二十六日,徐有得与同哨勇丁刘步标,因哨官王有明患病请假,随同驾船赴苏就医。王有明移住客寓,令徐有得、刘步标与舵工尚邦发看船,适刘步标叔侄刘崇豹至苏探亲,刘步标留其暂住船内,九月初一日二更后,徐有得、刘步标、刘崇豹探知善长巷胡二家,系属妓馆,同去玩耍,正在楼上闲坐,已革都司丁炳,已革监生丁继祖,同家丁范贵、周兴亦赴胡二家闲游。范贵先行进,上楼窥探,徐有得喝阻,致相争闹,经周兴、胡二劝解。丁炳、丁继祖随后走至,因见徐有得嚷骂,恐致闹事,喊同范贵等回归。彼时正值薛荫榜带同亲兵胡永岳、丁玉林巡夜,闻闹进内查拿。询知徐有得等系勇丁滋事,各责军棍四十,徐有得倔强不服,又令丁玉林重责,未记其数,薛荫榜斥逐走散,徐有得受伤较重,行走不便,舵工尚邦发在船闻信,着人背回,当用黄纸烧酒敷贴。次日刘步标、刘崇豹伤俱渐愈,徐有得伤痕较重,饮食少进,延医陶鹤鸣医治,服药无效,至初四夜身死。哨官王有明报称徐有得病故,棺殓送回,经抚臣丁日昌访闻,将薛荫榜、丁炳奏参斥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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