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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萦_高阳【完结】(54)

  病倒是发现了,药却还没有。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都在想同一件事,得有个自己的亲人来看家——外人再信得过,无奈对这件案子的前因后果不甚了解,仍是无济于事的。

  “没有办法了,只好硬卡住你二姊,要她搬回来住!”听卫媪的语气,显然地,这是决定了。

  “我呢?”三姊却有异议,“我可以搬回来住。”

  这让卫媪觉得她真是异想天开,丢着个病倒了的丈夫不管,回娘家来看守空屋,世上哪有这种事?

  “我细想过了——”

  三姊还有下文,“我们小夫妇准备一起搬来。医生原就说过,最好顺移到城里居住,就医才方便。三姊夫也嫌家里嘈杂。巴不得换个清静地方好养病。所以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经这一解释,异想天开变得情理皆顺了,“可是,”卫媪还有个疑问:“你们堂上二老,会允许吗?”

  “这我有办法。”

  在五姊妹中,三姊算是最机警聪明的。卫媪见她有此自信,便不再问了,事情就算这样定局。当然,如果三姊夫一死,这个打算便完全落空。卫媪心里有数,准备好了第二步办法,那就是她原先就决定了的,硬卡住二姊回娘家来住。

  到了第二天——是淳于意最要紧的一天,而第一个要紧的人是缇萦。一早就起来打扮好了,等太阳上了墙头,由卫媪陪着到侯府,径自来到琴子的住处。娇慵的翁主,刚刚起身,还未梳洗。时光无多,情况紧迫,缇萦也顾不得应有的规矩了,行礼问安之后,随即在琴子的妆台边,把她的要求提了出来。

  “你就跟卫媪两个人,无人护送你们就敢到长安去了吗?”琴子讶然地问。

  “这可是没有办法的事。只好走着再说。”

  翁主不响,好久才以歉然的声音说:“照我的意思,最好由府里派人送了你们去。可是,我没有这个权力。而且昨天内史告诉我,说这件事关碍着爹爹,叫我不要多管。我怕帮不了你什么忙。”说自,微偏一偏头,喊道:“来个人!”

  一声喊,三四个待儿,一齐围了上来,其中恰恰有个琴子想找的人,她掌管着这个院子里的财物出纳。

  “阿采!”琴子问道:“我的月钱还有多少?”

  “上个月的花得差不多了,这个月的还没有送来。”

  琴子从牙缝里“吱”了一下,皱眉又问:“另外还有什么钱不?”

  “有啊!”阿采答道:“君侯动身以前,特为送了五十万钱,说给翁主贴补着零用,还没有动过。”

  “对了,我们忘了这一笔钱了。”琴子欣然吩咐,“把那五十万钱,到外头库房里,换成金子,替我送来。”

  其意何在?缇萦自然猜想得到。要照淳于意的家教,她决不能受此厚赠。但琴子娇贵的性格,缇萦完全了解,辞谢不收,反会引起她的不快,而且在这时候,也真是叫钱不嫌多,所以决定领受她的好意。

  等阿采一走,琴子果然说了赠金的意思。缇萦重行叩头称谢。琴子慷慨的性情,获得了满足,甚为高兴。一面梳洗,一面又叫人去打听,内史可曾到府?

  不多片刻,金子换来了,派去打听的人也来复命了,说内史一早就已到府。事不宜迟,琴子亲自带着缇萦去见内史,并且一见面就代她陈述了请求。

  “按律例说,关防严密,跟着官差一路走是办不到的。不过仓公这件案子,究不比什么谋逆或者盗案,要防着串供,而且一老一少的女流,我想可以通融。”内史说到这里,略一沉吟,对缇萦作了更明确的指示:“你们不妨先收拾起来,准备动身。回头我再跟杨宽说。另外还有什么事?”

  缇萦想不到内史如此痛快!机会不可错过,于是又说:“我跟我家卫媪,想见一见家父,拜求内史先通融。”

  “如果只是谈谈家务,不提案情,去探一探监,料也不妨。”

  “自然,”缇萦赶紧答道,“我识得此中轻重。”

  “那行!我派个人带你们去。”

  于是内史唤了个侍从来,吩咐他带着缇萦和卫媪到行馆,见杨宽说明缘故,同时请杨宽午刻赴宴,为他钱别。

  琴子看内史十分好说话,便又提出一个要求:“内史,我想,他们一老一少,力弱难胜,怎的到得了长安?不如府里派两个人送了她们去。”

  “翁主!”内史使劲摇着头说,“这可不行!”

  “为什么呢?”

  “原因很多,一下子也说不尽。反正我们不能引起杨宽的误会。在他看,名为护送,倒像是防备着他们似的。总而言之一句话,凡在勾当此类差使的人,最讨厌有不相干的人跟他们在一起。”

  “这我又不懂了。”

  “翁主!人情险恶,你不懂的事可多了。”内史笑嘻嘻地看着窗外的一庭艳阳,满眼芳菲,顾而言他地说:“今天倒真是郊游的好天气!”

  琴子碰了好大一个软钉子,脸色跟内史正好相反,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就走。缇萦看看情况不妙,匆匆跟内史道了谢,放快脚步紧跟在她身后。

  回到院里,琴子才站住脚开口:“你看你的面子比我大!”

  一路走来,缇萦已把她不快的原因,想得明明白白,所以这时能够从容回答,“翁主,不是这话。”她说,“内史肯应承那两桩要求,都是看的翁主的面子。”

  这一说,琴子不响了,脸色随即变为缓和,她想了想说:“你要去看你父亲,就去吧!但愿你此去长安,诸事顺遂,到荷花开时,我们又可见面。”

  这两句惜别的话,勾起了缇萦的满怀离愁。想想琴子平日的恩情,十分感动。此一去果能照她的话,诸事顺遂,且不去说它,倘或父亲得罪被刑,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留在长安,哪怕乞讨为生,总是守着父亲在一个地方。这一来,只怕今生要见这位多情多义的翁主,就只有在梦寐中了!

  心中一连串的念头转过,脸色不由得凄惶,声音不由得哽咽,就在当地跪了下去,深深顿首说道:“缇萦此刻就拜别翁主了,但愿能有重见翁主的一日!”

  “起来,起来!”琴子一把扶住了她,蹲在地上,四目相对,自己觉得眼眶发热,勉强笑道:“好端端地,何苦说这些话?害得我心里也酸酸地想哭。”

  两个人都把头别了开去,只怕再一相看,真的要哭。缇萦站起身来,低着头说一声:“翁主!我走了!”随即掉身而去。琴子叫阿采拿着换来的金子,送到后苑侧门。

  侧门一所小屋,卫媪正在与内史所遣的侍从说话。看见缇萦,迎了上来,两人略略交谈,卫媪从阿采手中接过金子,想一想说道:“这得先回去一趟。”

  恰好内史又改派了虞苍头来办这件引领她们去探监的差使。彼此熟人,便好商量,约定由虞苍头先到行馆等候,卫媪带着缇萦先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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