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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萦_高阳【完结】(94)

  “啊!原来‘仓公’的称呼是这么来的!”邵哲肃然起敬地说,“照此看来,仓公不为良医,亦可为良相。清明如此,如仓公其人,必不能令其受屈!否则,何以劝善?”

  “这全仗正直热心,如邵公你这样的君子,鼎力维护!”朱文欣慰而感激地说。

  “只要力所能及,无不效劳。”邵哲把酒壶摇了摇,大声喊道:“青子!青子!”

  朱文想起“有事弟子服其劳”这句话,便即问道:“邵公,有何差遣?”说着便站起身来。

  邵哲一把将他揪住,说是仓公的故事可以下酒。等添了酒来,还要细谈仓公的家世!因为这句话,朱文心里先有了准备。于是他瞒住了自己与缇萦的感情,只把淳于意家五个女儿的孝行,以及卫媪的义气,为邵哲描叙了一遍。

  一谈了开来,一便如跑野马般,漫无涯际。看看日薄西山,邵哲的谈兴依然甚豪,但朱文晚上要听刘端的回音,必须在宵禁以前赶进城去,不得不起身告辞。

  “何时再来,续今日未完的话题?”

  “明日必来,只是时间无法预定。”朱文想了想说:“倘或一早东去,路过来访,就怕扰了邵公的清梦。”

  “东去何日可归?”

  “从卫媪那里取了‘东西’,立即驰归。只在五日与七日之间。

  “既如此,等你归来再作良晤吧!”

  这样说定以后,朱文立即上马回城。为了赶路心急,纵辔疾驰,迎着斜晖,那匹黑马四蹄翻腾,像支箭样往前直奔,刚刚要关城的那顷刻间,进了青门,沿着杨沟,缓缓行向柳市。

  到了“万民客舍”,刘端还未回来。朱文便不归自己屋里,径到槽头喂了马,又替它洗刷干净,还检查了蹄铁。这不仅因为一天工夫,朱文与黑马已建立了感情,而且明天还要靠它出关去办大事。

  等他从马厩回到卧处,只见房门开着,刘端正在等他。

  招呼过后,未谈正事以前,朱文特意先仔细窥察了刘端的脸色,见他意态闲逸,知道所谋有望,先放了一半心。

  但也只是如此而已,也不能完全放心!刘端告诉朱文,他从延尉衙门的朋友那里,只得到这样一个保证,尽全力为仓公开脱,但能办到如何程度?却实在不敢断言,因为司法的大权,到底操在延尉申屠嘉手里。

  朱文自然不能满足,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端老于世途,阅人甚多,自然能看出朱文的心思。作为替他奔走效劳的一个局外人来说,看他这神气,不免兴起“吃力不讨好”的感慨,心里不会舒服。但站在与他患难相共的知交的立场,刘端又以不能为他做到最圆满的地步而引以为憾。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下,他一时也懒得开口了。

  沉默提醒了朱文,自感大失其态。江湖上相处,讲究为人设想。师父的官司,连阳虚侯都承当不了,然则刘端能有这样的结果,实在是至矣尽矣,无可再求。再说,谋事在人,只要尽了力,不问结果如何,尽力的人总是可感的!自己这样怏怏不快的态度,岂不叫朋友看了寒心?

  因此,朱文认为必须郑重道歉:“刘公,乞恕我!”说着,他顿首到地,以礼谢罪。

  “不敢,不敢。”刘公避席不受,“兄弟,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我的交情,还用得着这一套吗?”

  “我失态了,知过当改!”朱文又说,“家师之事,症结在延尉身上。尽人事而后听天命,一切唯公之言是听。”

  “这你才算明白了!”刘端心中的芥蒂尽去,极欣慰地说:“你能如此,我们做朋友的才有着力之处。”

  “是。”朱文又说,“明日一早,我就出关。石风若来了,请他等我。”

  “我知道了!”刘端想了想说,“你告诉令师,入狱以后,有人照应,决不会吃苦。审讯之时,尽力替他开脱,减罪一定可以做到。能不能完全免罪,要看狱辞上去以后,廷尉如何裁决。总之,是碰运气了。”

  话已说得非常清楚,师父的吉凶祸福,就全在廷尉申屠嘉审阅狱辞的一转念间!虽然申屠嘉固执、刚愎、严厉,但世间任何事皆有例外,也许他信任属吏的审问;也许他钦佩仓公的正直;也许他看狱辞的那一刻,心境特好,乐于与人为善,任何一个原因,都可以使得师父轻易过关。

  如果真的过不了关,也还有邵哲那里的一条路子在!除非天厄善人,不然总有一处可以成功。转念到此,朱文顿时又充满了信心。

  于是,在相当愉快的心情下,与刘端共饮,到这时,他才有心情作些闲谈。由在周森家遇见燕支那段传奇,谈到春华,朱文把昨夜所经过的不愉快,以歉疚的心情,说了给刘端听。

  “可有补过之意?”刘端听完了,笑着问他。

  “不必了。”朱文答道,“只乞代道我的不安。”

  刘端笑笑不响,停了会又问道:“仓公的那位孝女,想来必是绝色?”

  谈着歌伎侍儿,忽然又提缇萦,朱文觉得对她是一种亵渎,微感不快。但其势不能不答,只说:“你将来见她就知道了!”

  “当然。”刘端笑着回答,“为了你,我也非看看她不可。到京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了。一切由我招待。”

  “谢谢!”朱文的不快消失了,欣然举杯。

  11

  单身匹马,东出潼关,过了桃林,将入函谷,日已经偏西了。

  朱文先投旅舍歇脚,喂饱了马,自己才取出干粮来,略略吃了些。然后在皮壶中灌满了清水,取四十个五殊钱放在进门柜上,牵马出门。

  旅舍主人得了信赶了出来,喊住他问道:“客人、客人,此时还到哪里去?”

  “往东面去。”

  “东面?”旅舍主人十分惊诧,一过函谷。“

  “是的。”

  “客人走过这条路吗?”

  “不多,走过三次。”

  “那客人应该知道,函谷道中,一过申时,便绝行旅,此时入谷,危险得很!”

  “多谢关爱,今夜有月色,我正是要夜度函谷。”

  “我看!”旅舍主人劝道,“还是歇一夜再走吧。不必如此匆促的。”

  “我有极紧要的事,夜间清静,正好赶路。”

  旅舍主人定睛看了一会,问道:“尊姓?”

  朱文见他神色诡异,便不肯说真姓,随意捏造了一个姓:“孔。”

  “孔?”旅舍主人紧接着又问:“大名可是石风?”

  这下轮到朱文惊异了,心中思量不承认是孔石风,便不必再谈下去。如果冒名,则又诸多不便,好在他的机变极快,略顿一顿,立即很自然地答道:“石风是我族兄,我也正在想觅他。”

  “亏得我仔细。”旅舍主人很欣慰地笑着,“孔客人,你请暂留。今早有人留下一封书信,说令兄今天明天就会来取。你不是说要觅他吗?不正好在我这里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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