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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_高阳【完结】(51)

  眼见村头的小桥上站着一群人,举着几支松明,人脸在火光照耀下如同鬼脸一般。这时,陈诺在他怀中睡得正香,到家的安全感使孩子早早进入梦乡。

  冒辟疆在桥头勒紧缰绳,众人围上来,从他怀中抱过陈诺。一位儒士打扮的中年人感激地上来挽起他的手臂。这时早有人过来帮他牵了马,中年儒士对众人道:“敲锣,让大家回来。”

  冒辟疆随众人进了村子,听见身后那只破锣发出的声音,觉得刺耳,仿佛纤细的鼓锤敲打着耳鼓。

  中年儒士道:“谢谢公子带回小儿。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我看你不是本地人。“”我姓冒名襄,表字辟疆,江左如皋人氏。“

  “我叫陈君悦,这是敝庄,公子远来,今夜就暂宿我家吧。”

  说话间,到了一处大宅门前,早有一帮人在此等候。一位奇書網電子書夫人抢先出门来,口中叫道“我的儿!”径直将陈诺痛爱地抱入怀中。

  进了院门是一宽大的前院,靠院墙摆了几架兵器,十八般家什样样俱全,兵器架下散乱地摆着些石锁石杠之类的练家子。看来这是武林人家。冒辟疆说道:“久闻河南武风极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而此刻墙角有人正赤身负荆而跪,听说是陈诺的大叔。

  陈君悦本来仅仅心怀感激算计着如何给冒辟疆一些酬谢,但未曾料到和这位他乡人相交后便结下生死之交。有缘千里,自有谋面之日。

  冒辟疆人困马乏,狼吞虎咽填了饥肠,时已三更。饭间和陈君悦扯些天南地北的话题,陈君悦觉得此人乃非凡人物,便有深交之意,当夜安排他在上房睡下,冒辟疆头刚一落枕,就进入了梦乡。

  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将冒辟疆从梦中拖了出来,梦中的董小宛像突然熄灭的烛焰消失在另一个世界中。他瞅着明亮的窗户,想着往京城的路还很遥远,不免揪心之痛袭遍全身。

  他踱到前院,看见陈君悦在槐树下击一只沙袋。他光着上身,全身肌肉发达,胸脯和肩膀上肌肉呈块状突起,仿佛雕刻出来一般。只见他频频击出双拳,而身体纹丝不动,沙袋便像荡秋千的小儿一样飞扬起来,又朝他撞去,如此反复不停。

  冒辟疆羡慕这铁打的身躯,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膀子,羞愧之色涌上心头。见回廊下摆有一张小方桌和几把椅子,桌上有一卷翻开的书。他走过坐下,一位奴婢给他奉上茶水,他伸手拿过书,看看书名,竟是《鬼谷子兵法》。心想这个陈君悦是个有抱负的人物。

  陈君悦看见他,便停了手,朝他走来。而沙袋依旧荡着秋千,槐树发出轻微的沙缮声。

  “冒公子,这么早就起来了。”边说就边坐了下来,一位奴婢给他披上衣服,另有一位则沏了一壶茶上来。

  “陈兄,想不到还有闲暇研读鬼谷子,在下佩服。”冒辟疆说道。

  “鬼谷子的四大弟子出山就乱天下,乃临世奇人。不过,我可不想乱天下,只是觉得竟然他有乱天下之能,必有治天下之本。我能窥其奥妙一二,乃慰平生了。”

  “陈兄高见,凌云之志更令人钦佩。”

  “国家已露衰微之迹,我辈岂能坐视而不图复兴之礼。”

  “这也是复社的宗旨。”

  “冒公子可是江南复社中人?”

  “正是,不过复社人才济济,我乃无名小卒。”

  “我看未必。”陈君悦含笑说道:“观君相貌气度俱不俗,肯定非无名之辈。”

  冒辟疆呷了一口茶,将话题岔开:“陈兄文武双全,才情高远,何故静处山庄空负了年华?”

  “唉,非我无心,乃是无缘得遇明君垂青耳,与其做鼠辈走卒,不如做我的员外逍遥自在。”

  “请缨无门,我非空有复兴之志。”

  两人默默地呷着茶,陈君悦问道:“依冒公子看来,当今天下谁最英雄?”

  冒辟疆道:“北方的杨嗣昌、洪承畴、卢象升、吴三桂、孙传庭、左光允诸将在下也有所耳闻,却未敢断言谁是英雄。

  倒是江左一带的驻军因常目睹,较为熟悉,官兵们看上去精神抖擞,兵纪严明,统兵者应该是位将才。“”你是说史可法还是左良玉?“

  “史可法也。”

  “我也风闻史大人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也早有投奔之意。

  今听冒公子之言,乃坚定了决心,正是这个月就去投奔,大展宏图。“”在下佩服。“

  “冒公子此去京城也是择主而栖吗?”

  “非也。”冒辟疆勾动了对父亲安危的忧心,面露悲痛,因见陈君悦是爽直忠贞之士,便简略地叙了一遍家事。

  陈君悦惊讶地起身鞠了一躬道:“原来是冒起宗冒大人的公子在此。怠慢,怠慢!”

  “陈兄何至如此?”

  “去年冒大人随军过境,顺路剿灭本地三处恶魔,给本地带来平安,乃大恩之人也。”

  陈君悦叫来管家,吩咐摆酒席。冒辟疆慌忙起身道:“不再打扰了。在下救父心切,马上就要起程,多谢陈兄厚意。”

  陈君悦挽留不住,握住他的手道:“归来时一定到寒舍多住几日。”

  冒辟疆整装待发。有人帮他牵来马匹,刚走到回廊下,那匹马忽然前蹄一闪,跪将下来,冒辟疆大吃一惊。

  陈君悦见此情景,说道:“此马连日奔波疲惫,有小疾染身,不可再骑,需调养几日。”

  “如何是好?”冒辟疆急得浑身冒汗,“马儿啊马儿,怎么关键时候就拖我后腿呢?”

  陈君悦功道:“冒公子,此乃天意,何不在此多呆几天呢?”

  “救人如救火,岂敢延误。”冒辟疆沧然泪下,“苍天可谅,孝心足鉴,何罪之有?”

  陈君悦叹了口气,对管家道:“把我的黄骠马牵来。”管家极不情愿地去牵了马。他对冒辟疆道:“冒公子诚心感人,君悦送你一匹马,但愿快去快回,君悦翘首以待。”

  冒辟疆别了陈君悦,打马北上,晌午时,到了黄泥庄,庄前有家酒店,他翻身下马,将马系在门前柳树上,走了进去。

  他点了几样小菜,要了半壶酒,想吃米饭,店里没有,只好要了碗肉丝面条。他看见店门两边挂了七八把刀,刚好店小二端来一碟豆腐干。他问道:“酒店挂刀做什么?”店小二瞧瞧他答道:“刀算什么?世上最锋利的刀最终只能切豆腐。”

  “这话说得有些道理。”

  “当然。这是‘一枝梅’说的名言”“一枝梅?龙兰?”

  “对,河南道上有名的盗帅。”

  “哪儿能找到他?”

  店小二莫名其妙地瞧他几眼,答道:“来无影去无踪,鬼知道在哪儿。”说罢走开了。酒店中的人都没注意到墙角闷着喝酒的人,那戴斗笠的人回头看了看冒辟疆,目光精锐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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