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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英雄_高阳【完结】(170)

  想想也是。妙善嫣然一笑,殷殷劝酒,赵忠杯到酒干,喝得酩酊大醉,在妙善的禅房中酣眠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一醒才想起误了一件大事。前一天赵文华曾派人来关照:第二天上午早早入府,有事商量。违误主人所命,自然是件大事;所以急急起身,匆匆上马,一直去见赵文华。

  “怎么到这时候才来?”

  “是——”赵忠决定说实话,“赵忠该死!昨晚上喝醉了。”

  “怪不得!你倒去照照镜子看,到此刻脸还是红的。在哪里喝的酒,醉成这个样子?”

  “罗先生约我,在莲花庵喝的酒。”

  “啊!”一下子触及赵文华藏之心中已久的一个念头,“我早就听说了,从嘉兴一直到苏州,尼姑庵里有许多花样,我倒没有见识过。”

  言下有不胜向往之意。赵忠随即答说:“要见识也容易。不过——”他略一沉吟,试探着问:“要不要先作个安排?”

  “再说吧!”赵文华说,“昨天京里又有信来催问。皇上曾问过严阁老,说何以最近没有捷报?你看,这件事怎么办?”

  “陈东被擒,不是大人的捷报?”赵忠乘机说道:“这一番报捷之后,就应该班师了!”

  “班师还早吧?汪直——”赵文华没有再说下去。

  “汪直算得了什么?奏疏上不妨提一句,说他穷途末路,被逼得无路可走,生死不明,无足为虑。”

  “这倒也是个说法。等我跟胡总督商量一下看。”赵文华又说,“陈东就擒,胡总督告诉我了,说先要审一审。你到他那里去一趟,就传我的话,问胡总督可审出什么来没有?”

  “是!”赵忠灵机一动:“汪直生死不明的话,不妨就作为陈东口供中所透露的消息。”

  “这,”赵文华有些拿不定主意,“不太便宜胡总督了吗?”

  这话不可解。不过赵忠只要多想一想,就能明白主人的意思。如照他的建议,在陈东口供中加上一段汪直穷途末路,被逼得无路可走,至今生死不明的话,自然是剿倭军务可以算作结束的一个很好的理由,专疏出奏,请求班师,必蒙准许。可是,这一来,胡宗宪不必再费心费力去缉捕汪直归案;而一经班师,地方上省却许多军需供应,不都太便宜人家了?

  所以赵文华的这一问,用意很明显:不能白便宜胡宗宪与地方上。赵忠随即答说:“是,太便宜胡总督了。这话,我会告诉他听,他一定懂的!”

  “只要他懂就好!”赵文华说,“你看情形办。话不要说得太死,总以可进可退为宜。”

  “是。”赵忠答说:“凡事总要请示了老爷,才能定局。”

  到了总督衙门,赵忠却不是要见胡宗宪,跟门上说道:“我来会罗师爷。”

  “罗师爷从昨天下午见了总督以后,一直没有来过。”

  这很出赵忠的意外,“那么,”他问:“罗师爷住在什么地方呢?烦你打听一下。”

  打听到了,是住在胡元规的当其中。赵忠跟胡元规也很熟;又知道罗龙文所送的四方名砚的来源,所以欣然转车,要顺便跟胡元规去打个交道。

  “元规,”他一见面便说,“你不够朋友!”

  “怎么?我哪里得罪赵总管了?”

  “你有好东西,怎么不先送来给我看?”

  “赵总管是指那四方砚台?那可太冤枉我了。”胡元规说,“你老好此道,是我的第一个大主顾,既有好砚,我怎么敢不先送到府上?那天打好包,正要出门,罗小华来了,谈起此事,他说:巧了!我正受人之托,要送一份礼给赵总管。有这样现成的好东西,省了我多少事。是如此这般的经过,你老是不是冤枉了我?”

  “原来如此!倒错怪了你。”赵忠问道:“他出了你多少银子?”

  “这,你老就不必问了!反正若非是送你老,银子再多,我也不能让给他。”

  “承情之至。”赵忠问道,“还有什么好东西?”

  “余下的多不中法眼了!”

  胡元规又搬出好些砚台来,不是次品,便是假货;正在品评之际,罗龙文回来了。“你怎么不住总督衙门,住在这里?”

  罗龙文笑笑不答,指着砚台问:“可看中了几方?”

  “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些也还不错,不过比到那四块,可就差得远了。”赵忠很客气地对胡元规说,“请暂且收起来吧!”

  胡元规亲自收拾砚台,提了出去,随即又亲自带人来陈设酒果,检点茶水。诸事皆妥,悄悄退了出去,方便赵忠与罗龙文促膝深谈。

  “小华兄,我们相交至厚,我不必在你面前说假话,更不会在你面前耍手腕。我有句话先请问你,刚才我到总督衙门去访你,门上说你昨天离了那里,一直不曾再去过。是不是胡总督跟你生了意见?”

  罗龙文很高兴自己故意跟胡宗宪疏远的情形,已为赵忠所发现。不过,他的这一回,却不能率尔回答,强调倾向于赵文华这方面,固然容易取得信任,可是人家也许会想,胡宗宪对他信任有加,而他居然叛离,看来此人无情无义,不可寄以腹心。倘或说得不够份量,使赵忠以为他仍然与胡宗宪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当然也就不会以肺腑之言相告。这轻重之际的语气,如何才能拿捏得恰到好处,颇费一番斟酌。

  好在沉吟的神态,不会引起疑虑;因为这在对方设身处地去想,会感到是句很难回答的话。果然,赵忠又开口了:“你如果觉得不便说,可以不说!”

  “是的!我很为难,也可以说很痛心。其中的委曲,请恕我不便细说,总之,胡总督不能再期望我跟从前那样,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赵忠点点头,“我懂了!”他说,“大概胡总督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也不必去多问。我只跟你商量一件事,上头对班师的意思也活动了,不过太便宜胡总督,觉得有点划不来!”

  罗龙文早就想过,没有大大的一串银锭烧送,不能退鬼。这在胡宗宪当然也是准备要奇费的,不过,一草一木都取之于地方,能省一文,地方便多受一分福。这样想着,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才是最聪明的说法。

  最聪明的说法是,先附和着,探明“盘口”,再在暗中设法。“当然便宜了胡总督!”他说,“一班了师,他肩膀上就轻松得多了!”

  “是啊!他应该知道。”赵忠问道,“你看,该怎么跟他说?”

  “说法很多,先要看赵大人的意思如何?”

  这便是罗龙文在探问盘口。赵忠当然也知道他的所谓“意思”,是指班师的条件而言。这一点他不便贸然有所主张;不过,可以先下个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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